“不，不必…第九重心魔劫要封印不住了……”方楚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心魔劫自然趁虚而入，只等着把他拉入无边幻梦之中。
晋升渡劫的心魔劫非同小可，方楚蔺的前八重都是在阵法环绕的密室内进行——这不仅是保护他本人，也是避免伤到宗门弟子。
封昭行当机立断，传音给谢长寻，把坐妄峰上其余人都遣散了，又划破指尖，以血为媒迅速绘阵。他渡劫期的修为，血液已是极为珍贵的东西，众多灵材内蕴灵性都有所不及，用来绘阵实在暴殄天物。
——但现在顾不得那许多。
他加大了灵气输送的力道，震得方楚蔺灵台一颤，“既然已经无法抑制，请师兄即刻破境。我在这里。”
方楚蔺眸中雾气弥漫，他知道厉害，下手冲开封印的时候毫无迟疑，只是撑着最后一点清明艰难道：“昭行…别恶了我……”
封昭行来不及揣摩方楚蔺的意思，就感觉到自己的灵识被牵扯着往这人的识海中拽。他早有准备，此刻并无反抗，顺着那力道闭眼进入。
……若是正常情况，他还能守在外侧单纯护法，但现在师兄情况不明，倒不如进识海看护着，左右师兄不会伤他…就算真的失去意识导致入魔，他也能强行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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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楚蔺的识海已自成世界，只是暗沉沉的，云相互纠缠着翻滚，有雨丝落下来，织成如烟水幕。苍劲挺拔的翠竹聚在一起，竹叶捱捱挤挤，细长的表层承载着无数晶莹。
微末天光透过远晨间弥散的云雾洒下几线，照亮了险峻山崖之上，逆光而立的翠色竹屋。
仙尊的目光便凝在那竹屋上。
那是他少年修习之时，与师兄同住的屋子——只是后来泼天灾祸，明虚宗毁了大半，师尊莫名销声匿迹，这竹屋自然也没能幸免。
他能感受到方楚蔺就在这屋子里。心魔劫居然落在这间屋子里……有了之前谢长寻的前车之鉴，封昭行隐隐有不好的猜测。他足尖一点，轻飘飘地停在窗前，站在外头往里探查。
里头的场面很是温馨。
方楚蔺看着更加年轻稚嫩了些，噙着笑在衣裳堆里仔细挑拣，寻出来一件赤绦为饰，火红亮眼的袍子，“昭行今日及冠，该穿得喜庆些，讨个好彩头。”
同样稚嫩不少的“封昭行”坐在镜子前，有些抗拒。他自幼在明虚宗长大，习惯了跟着师尊和师兄穿白衣配青玉，甚少用这般张扬的颜色。不过他没有拒绝，任由师兄兴致勃勃地又选了诸多配饰。
封小仙君着白衣时显得清疏，宛若天人，换了红袍反而衬托出骨子里的锋利来。
方楚蔺眸中闪过一丝惊艳，笑着掐诀给自个儿也换了一身，“师兄陪你穿红的，今天是好日子，莫要不开心。”
窗外，仙尊的眉宇柔软，带了很浅很淡的一点怀念，只是唇角不曾有过半分起伏，细看上去，流露出的竟是无尽的悲悯——大约是对曾经无忧岁月的伤怀罢。
眼前场景骤变。
“封昭行”无父无母，自然是以师为父。他叩首为礼，随后跪正，等待师尊为他加冠。方楚蔺捧着托盘在一旁侍立，上头放着的是白玉缀金的发冠，很衬师弟这一身打扮。明虚道人的关门弟子及冠，仙门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赶来观礼，只待礼成便可加以祝贺，盛世欢腾。
明虚道人一改往日散漫，很是肃穆地为封昭行加冠，嘱咐了几句，也就是要他精炼自身，和师兄相互扶持之类的话。
旁人正待上来恭维，却轰然崩成一团血雾。
……和煦的天色变得灰暗沉重，骤然撕开一个狰狞的裂口，浓稠厚重的阴影从里头涌出来，这是最开始的天裂。明虚道人反应最快，情急之下先卷了两个弟子，几重护身法阵下去，就再来不及嘱咐其他。
山河崩碎、镜海悲腾……那是二人第一次见识到当世最强者真正的威能。
明虚护宗大阵扩张到极致，所护的不仅仅是宗门之内的人，更硬生生封天镇地，阻止了进一步崩裂。明虚道人位于阵眼，数道金光自掌中激射而出，凝成丝线，迅速修复着骤然破碎的规则。
在座的大能也纷纷反应过来，急忙出手相助，却全被反噬地吐血昏厥，人事不省。
彼时封昭行不过元婴修为，方楚蔺与他在伯仲之间。他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尊一人支撑……明虚道人自阵眼中消失，阵法溃散，崩溃的天地却得以补全。天降灾祸不止一劫，师兄弟二人根本来不及悲伤，不知从哪又冒出来一堆魔物。
……仙界失了大能，紧接着又在接下来的魔潮中损失惨重，渡劫期修士无一幸免，尽数陨落。
封昭行在这场旷日持久的魔潮中杀红了眼，每日旧伤添新伤，挣扎在生死关头…也就是他天资妖孽，晋升速度跟得上作死速度。方楚蔺曾经劝过，劝不动，干脆做得比封昭行更疯更不要命。
“……师兄。”
“封昭行”周身厌世冷淡的气质消散了不少，此刻颇有些无奈，“师兄，我去就可以了。明虚宗堪堪重整，你这样太累了。”
方楚蔺顶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他，眼神逡巡过每一处伤痕，有的甚至刚刚止血，“我不累。如今魔潮已然初定，怎么依旧让你事事躬亲？其他人都是死的吗！”
他是气得说了胡话。魔潮至今持续已有十余年，威力是减弱不少，但仙界的大能也差不多都死绝了。现在修为最高的，就是他们两个昔年毫无作用的小辈。
“封昭行”叹了一声，“最后一次了，待我晋升渡劫，便可效仿当年师尊，一举灭杀所有魔物。”
方楚蔺恨不得打晕了他，但最终只是勉强退了一步，强硬道：“左右咱们还没招新弟子，这次我和你一起去。”
“……好。”
一直观察着这心魔幻境的封昭行察觉到了不对，当年他是孤身前往剿魔的……虽然遭遇埋伏性命垂危，但也因此突破，算得上福祸相依。
……师兄，师兄当时在哪里？
封昭行摁着脑袋，发现自己全无这方面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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