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带着自己不争气的弟子到坐妄峰致歉后，就没什么理由再待着，只好起身告辞。
喻执这事闹得新进的弟子们颇有些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方楚蔺实在厌烦这人，干脆找了个偏远地方的捉妖差事，着喻执领着弟子们去办，也算避避风头。
赶走了喻执，明虚峰上也就方楚蔺一人了，他借着“孤独寂寞冷”的借口，日日往坐妄峰去，顺势接手了封昭行每日的束发工作。
——仙尊不喜旁人伺候，往往是一个法术上头，绫云纱就自动束好发，两条飘逸的带子垂在脑后。
方楚蔺的乾坤袋里不知道存了多少款发冠，每天兴致盎然地给封昭行换着戴。
他动作利索，加之用的借口都是师兄弟之间要多多亲近，好让小辈们效之仿之一类，封昭行也就任由自家师兄去了。
掌门得寸进尺，干脆把自己的常用办公地点也挪到了坐妄峰，强行征用了半个昭临殿——然而他会顺手把坐妄峰的琐事也处理了，封昭行看着自己不用管事，还能给谢长寻多留些修炼的时间，自然也乐意。
“……师兄，我真的好久没和师尊单独相处过了。”云旻这些天颇为郁闷，师尊本就是喜爱独自修炼，他不好打扰。
偶尔真有疑难之时去求问倒也无妨，偏偏掌门师伯眼眸一掀，不必师尊费心，也能为他解惑，弄得他完全没有找师尊的理由了！
谢长寻这些天被勒令收敛心绪潜心修炼，争取早日突破至元婴，荡涤灵台。一旦潜心修习日子就过得飞快，他听得云旻的话就是怔然，“已经……快一个月了？”
掌门厚颜起来谁也比不过，偏他和仙尊的共同话题多，封昭行也不觉得弟子或旁人有多离不开自己，乐得日日在昭临殿和人对弈手谈。
云旻几乎要拿脑袋去锤桌子，“是啊……”师尊每隔一个月要来察看他的课业进度的，结果上次居然由掌门代劳了！
……也没看见掌门对喻执有这么上心。
＊＊＊
方楚蔺选择性忽视了两个小辈的怨念——他已经给过补偿了——现在正和封昭行下棋。
掌门看着光风霁月，落子云淡风轻，所执白子却是被黑子逼得节节败退。封昭行蹙眉，利落地击溃白子的负隅顽抗，“师兄放水了，这样没意思。”
方楚蔺拈着棋子往玉盒里收，淡笑道：“是你棋艺又精进了，我倒是卯着劲要赢你，只是能力不济。”
封昭行轻轻掐诀，黑子就行云流水般落入另一个玉盒中，码得整整齐齐。方楚蔺看着，依旧是慢吞吞地收着自个儿的白子。
封昭行耐心地等着，“师兄有心事？”
方楚蔺欲擒故纵，浅笑着摇摇头，“与你相伴，我自然心无旁骛，哪里想得到别的事情。”
这人说话滴水不露，略带伤怀的语气却了个钩子，引诱着旁人去咬。封昭行就是那个咬钩的人，“师兄准备破境了？明虚峰林林总总的动静，我都看得见，何必在这里瞒我。”
方楚蔺收拢棋子，盖上玉盒，指尖在那微凉的棋盘上轻敲，叹息道：“昭行冤枉我，破境一事，本就没打算瞒你……若我有所…”不测。
“师兄。”封昭行抬眼，堵住了方楚蔺后头的话，“寻求仙途尽路，乃是我等修者本能。师兄既然决心要寻求突破，自然有我这个做师弟的为你护法——昭行在此提前恭祝师兄晋升渡劫期。”
仙尊神色肃然，竟站起来朝方楚蔺躬身一礼。
方楚蔺连忙扶起他，失笑，“怎么这般严肃，我本就是要请你去护法的——怕昭行要的报酬我给不起，这些天才日日来讨你欢喜啊。”
封昭行可不信他胡诌，“师兄这样说，倒显得生分了。”
方楚蔺就耍赖讨饶，“可给我这个做师兄的留两分薄面吧。修为禀赋不及你，修为多年不进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摸到门槛，还要眼巴巴地求咱们的天才来护法，才勉强生出勇气尝试……实在丢人啊。”
……他这话说得实在没道理，当年明虚道人收的两个弟子，皆是举世难见的妖孽之才。
方楚蔺体质特殊，前期进境神速连封昭行都有所不及，到了高境界才不得不减缓——聚灵之体可生灵，亦可生魔，尤其是渡劫这一遭门槛，要越过去，必要先通过九重心魔劫。
就这样生生止步不前许多年，方楚蔺已然渡过八重劫难，只待破解第九重，扛过雷劫就可升入渡劫期。
“师兄若是突破，便是直入云霄，当世无双的强者，何必妄自菲薄。”封昭行很了解方楚蔺的进度，此番心魔劫虽然强度烈度更甚于前八重相加，但他师兄日日磨砺，灵台稳固清明，突破是早晚的事。
方楚蔺极小声地叹了一句，“只怕迷失在半途，这怎么可能不陷进去……”
修仙之人都耳聪目明，何况是封昭行，他自然是听清了，皱眉询问，“师兄知道自己最后一重的心魔劫是什么？”
方楚蔺严肃点头，“大概能窥见一点……只能说不愧是第九重。若是昭行能为我护法，撑过去的几率会高不少。”
封昭行自然是责无旁贷，点头应允。
……
意外就是来得这样快。
方楚蔺的笑容还未绽开，脸色就骤然一变，病态的红晕飘上双颊，连喘息声都粗重起来。他身子一软，桌上的棋盘棋子立刻掀落一地。
封昭行立即去扶，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方楚蔺浑身滚烫，不似常态。他的灵力灌过方楚蔺周身大穴，迅速流转过一圈，“……师兄？”
什么人胆大包天，敢给掌门下药！
……什么人能逃过方楚蔺的感知给他下药？
沁凉的灵力让方楚蔺清醒了些，脸上的潮红却更甚，“昭行…你先走吧唔……容我缓缓……”他这样说，身体的动作却完全不一样。浑身软绵绵地贴着封昭行的胸膛，似乎想从那汲取些清凉。
“暂时还未探出这是什么药物，恐伤了师兄的身体。”封昭行托着他，眉头皱得死紧，他只能从外表判断方楚蔺中了药，真细细探过，竟一点端倪都查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