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用脚蹭蹭书房里的地毯，忽然放下杯子，一闪身就跑远了。为此他付出了晚餐不能吃最爱的蜂蜜火腿的代价，只能嚼着青菜叶子和土豆泥，一点一点掉泪珠。罗曼总是心软，晚饭后他将塞西尔叫到跟前，养子背着手低着头，眼眶还是红的，委屈的模样好像都是罗曼的错。
伯爵叹了口气，问：“为什么不想学神学课？”
“我觉得他们说的不对，虽然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塞西尔小声而倔强地说，“他们将很多事物都归为邪恶的，堕落的，可是我觉得有很多事老师们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因为老师的老师说这样是不对的，于是他们也认为是不对的。我觉得很没意思。”
“比如呢？”罗曼好脾气地问。
塞西尔沉默很久才说：“老师说两个男人或者两个女人是不允许相爱的，因为这违背了神的意志，他们背叛了神明，这样的人是被邪恶玷污的罪人。可是为什么呢？我在月辉镇见过两个叔叔在一起喝酒，他们互相望着的时候充满了爱意，眼睛在阳光下都闪闪发光。老师们说这样的罪人是不能活在阳光下的，他们会被神罚净化。可他们明明一点事都没有。”
罗曼无奈地说：“爱情不是你想的这么回事，你看到的只是你心中的臆想。塞西，不要相信男人和男人之间能有爱情，那不过为了哄骗你献出身体而设下的，甜言蜜语的陷阱，不管是谁对你这么说都不可以相信，听到了吗。”
他想到那些衣冠整齐的贵族，他们望着天使一样美丽的塞西尔时那龌龊下流的眼神，几乎让他作呕，话语也重了几分。
“可我爱爸爸，爸爸也爱我不是吗？”
“那是不一样的，塞西，你所说的是爱情。我爱你，可我们之间的情感并不是爱情。”罗曼耐心告诉他。
塞西尔不甘心地踢着地面，将嘴噘起，想了想又说：“他们还说吸血鬼是恶魔的化身，是最可恶的邪恶，可他们明明也没见过，为什么就笃定是邪恶的呢？”
罗曼听得脸色变了变，想到了死在血泊里的伊恩·埃文斯。那日之后，他听过很多窃窃私语，是吸血鬼害死了埃文斯伯爵的继任者，而那个凶手已经被猎人组织处决。事情真假他不清楚，埃文斯夫人将他保护得很好，没有让他再听到更多的流言。
可是人言就是这么有力量，将已经生根的种子扎入罗曼内心的土壤里，让他也不由自主为这个认知浇水施肥，使它缓慢生长，足够在他的土壤里扎根。
塞西尔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养父的说教，可是他抬头时只看到罗曼复杂的眼神，他的养父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不过摸摸他的头顶，变魔法一样拿过一个装着蜂蜜火腿的白瓷碟，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孩子，我不敢说你是对的，因为我也并非全知。但是我希望你能永远按照你心里想走的路，平安走下去。”
8.
塞西尔的神学课仍然是学院最后一名，老师们对他没有任何办法，又碍于他是伯爵养子，不敢多说什么。罗曼看着他的文章，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捏着眉心靠在椅背上，面前已经十三岁的孩子背着手不敢说话，却敢慢慢磨蹭到罗曼身边，语气甜甜腻腻，撒娇一样：“爸爸，可我其他的课都是学院前几名呀。”
罗曼已经不再年轻了，塞西尔甚至能看见他隐藏在黑发里的银丝，一个月前他才买了一个衣服挂饰，作为父亲的四十岁生日礼物送了出去。之后很多次都能看见那个金色绕丝，镶嵌着小巧精致宝石的扣针出现在罗曼的外衣上，极大满足塞西尔想要独占父亲的小心思。
罗曼偶尔会察觉到塞西尔奇怪的举动，他询问过朋友，他们的孩子在十几岁的年纪是不是还是这么黏人，得到的答复出奇一致，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恨不得和父母分开，独自闯荡出属于自己的“世界”。
罗曼只能归结于塞西尔曾经的过往，让他没有安全感，于是放任他一次又一次对自己的过分依赖和依恋。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放任竟然持续了他的全部余生。
而塞西尔总是时不时就要问罗曼，将来会不会将一位伯爵夫人带进金鸟山庄，而他会不会成为伯爵亲生孩子的挡路石。罗曼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他不打算拥有婚姻，他已经拥有了塞西尔，婚姻和孩子已经对他没有意义。
塞西尔很高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占有欲，并且希望终有一天他能在父亲身上挂满属于自己的装饰，让所有人都知道，罗曼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能夺走。
“你是大了，我管不到你，”罗曼叹了口气，只觉得心力交瘁，“唉，你喜欢怎么样都好。”
塞西尔立刻搂着他的手臂，在父亲脸上用力亲了一口：“爸爸最好了！”
他跑出门去找萝丝玩了，男孩最近沉迷于和新养的小狗玩闹，总是在花园玩得一身脏兮兮，妮娜已经抱怨好几次小少爷不肯爱护昂贵的衣物，没穿多久就要交给裁缝修补。
午餐前罗曼去叫塞西尔回屋吃饭，男孩和小狗冲他跑来，又在他面前刹着车。塞西尔捧着一个花环，笑得眼睛弯弯：“爸爸，这是我做的！送给你！”
那是一个用花朵编织成的手环，雏菊开得灿烂，罗曼小心接过。塞西尔眼巴巴看着，催促他戴上。罗曼失笑，他已经不年轻了，怎能还戴这样年轻的装饰物。
塞西尔很害怕他总是提醒自己他已经开始老去，于是大声反驳：“没有的事，爸爸还是很年轻，一点也不老！我帮你戴上吧。”
罗曼总是纵容他对自己装扮一些小孩子才喜欢的物件，好像这样就能将流淌在他身上的时光倒流回去，于是他也不阻止，任由已经衰老下去的手腕上多了一串带有花香和水珠的花环。
或许塞西适合去当一名画师，罗曼若有所思地看着孩子送给自己的物什。
他的精力开始很难集中，疲惫时不时就会追上身体，在出神的时候忽然手指一痛，低头看去，原来是扣针的针尖将手指扎破了。罗曼叹了口气，下楼去找管家取药。
午觉睡醒的塞西尔兴冲冲跑进书房，正要准备开始下午的时光，他会拥有一杯甜奶茶，以及一碟午后甜点。
可是今日的书房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屋里若有若无一股甜腻的香气，勾得塞西尔恍惚起来，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朝着香气最浓郁的地方走去，随后他拿起了沾有罗曼血液的扣针。塞西尔无法形容那种美妙的感觉，像是贵族们迷恋情妇们的体香，又或者是戒不掉的药剂，仿佛就是他最适合的食物。
男孩在阳光下，双眼空洞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残留血丝的扣针。
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迅速觉醒，塞西尔的双眼缓缓变得鲜红，日光照射在瞳孔里，仿佛是两颗昂贵的“鸽血”红宝石。
小小的身影在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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