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阳却没有回答许姐的问题，他抱紧怀里的郭若晴，就这样安静的看着自己的父母，目光深沉。
郭哥与许姐被他盯的心底发毛，许姐赶紧开口问他：「怎么啦？怎么突然这样盯着我们？」
「阳阳，你如果有发生什么事情，要记得跟我们说欸。」郭哥紧接在后。
「是你是跟幽芽出了什么事情了吗？还是幽芽她怎么了？」许姐有些着急。
「你们……」许成阳迟疑了几秒才缓缓开口：「真的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吗？」
郭哥与许姐面面相覷，不明白儿子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不过许姐还是回答：「当然是啊。」
「你们会结婚……不是为了要传宗接代吧？」许成阳又问。
这下，郭哥与许姐终于知道许成阳在想什么了。
郭哥轻笑一声，反问他：「我问你，如果真的要传宗接代，那按照刻板印象，哪一种性别会更受人喜欢？」
「男生。」
「那这位男生会跟谁姓？」
「爸爸。」
「但你姓什么？」
「许。」
「跟谁姓？」
「我妈。」
「所以囉！」郭哥挑眉：「我们两个看起来像是为了传宗接代而结婚的人吗？」
郭哥牵起许姐的手，十指紧扣，牢牢握住。
「人类的延续，并不是我们结婚的目的。」郭哥深情的凝视着许姐：「对我来说，结婚是一种能够让我所爱的人永远陪伴在我身边的合法方式，我要她的往后馀生，都会与我息息相关。」
「而孩子，则是我们相爱的结晶。」
「我们，是因为相爱结婚才选择有了孩子，而不是因为想要孩子才选择结婚。」
「所以传宗接代，一直都不在我们结婚的理由中。」郭哥和许姐相视一笑。
「那你们曾经有想过只要结婚而不要孩子吗？」许成阳问着父母。
「生孩子是女人的权力，不是义务。」郭哥将许姐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只要我老婆不愿意生，那我们就不生。」
「而且我们一直都保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郭哥说：「不刻意避孕，也不着急当父母。」
「没有孩子，我们就享受只有彼此的生活；有了孩子，那我们就学习如何当父母，陪伴孩子一同成长。」
「阿公阿嬤那边没有催促你们赶快生孩子吗？」许成阳又问。
「没有，一次也没有。」许姐微笑：「他们都很尊重我们的选择。」
「况且，生孩子是夫妻两人之间的事情，谁都没有能够干预我们想法的权力。」
「那为什么阿公阿嬤他们会同意我可以跟母姓呢？」许成阳接着问。
「确实，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许姐开口：「但你有没有想过，明明是女人在怀孕受苦，生出来的孩子却是要跟男人姓呢？」
许成阳没有回话。
「怀孕是很痛苦的，会经歷前期孕吐、中期身体强烈不适、后期行动不方便的过程，甚至在生產时所面临的痛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怀孕还会有妊娠纹、发胖、腰痛、掉发、漏尿、痔疮……等等的后遗症，乳房也会因为哺乳而下垂。」
「妈，你这样跟我说怀孕的过程，不会很奇怪吗？」许成阳尷尬的开口。
「怀孕的过程是每个人都应该要知道的，而不是因为你是男性、不会经歷就不用知道。」许姐一脸严肃：「你必须清楚，你的诞生，是妈妈我牺牲我的生命安全换来的，而你之后也会结婚，你的妻子也有可能会怀孕的，甚至晴晴以后长大了，她也会跟别人结婚，也有可能会怀孕。」
「喔，不行。」郭哥站起来把郭若晴抢回来，他紧抱着郭若晴喃喃自语：「我的晴晴不能结婚，要永远陪着爸爸啦……」
许姐向郭哥翻了个白眼。
许姐继续说：「每一次的怀孕以及生產过程，都是在鬼门面前走一遭，所以女人是牺牲很大的。」
「你必须带着感恩的态度来看待怀孕这件事情。」
「好，扯回孩子的姓氏问题。」许姐咳咳痰，清了一下喉咙。
「明明是女人在承受怀孕的风险，为什么孩子却不能跟母姓？」
「而『无后为不孝』，为什么只能是男方而不能是女方？」
「反正我们才不管这些传统观念。」郭哥逗玩着郭若晴的手指头：「我跟我老婆当初说就好了，第一胎无论男女，都要先跟母姓，之后如果又有第二胎了再做决定。」
许成阳保持沉默。
所以，是不是无论他今天是男是女，他的父母都会接受自己的性别？
「所以，今天你无论男女，我们都不会像幽芽她父亲一样，伤害你。」郭哥与许姐神情严肃的看着许成阳。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许成阳诧异。
「你是我们的宝贝欸，我们当然要知道你在想什么。」郭哥又转回话题：「但是如果今天幽芽是男性的话，其实我也不敢确定她不会一样遭受暴力。」
「什么意思？」许成阳不懂。
既然芽芽的性别无法被她爸爸所喜爱，那他爸爸不就只会接受芽芽是男性？
「第一点，孩子的性别本来就是由父亲的精子所决定的，幽芽她父亲竟然以她是女生的理由来殴打她，这本就是一个可笑的错误。」郭哥列出理由。
「他应该要揍他自己，为什么要射出带有X染色体的精子，而不是去揍生下孩子的同居人以及孩子本身。」
「第二点，我跟我老婆猜测，幽芽这颗受精卵的出现，应该不在她亲生父母的预期中。」
「为什么？」许成阳疑惑。
「在幽芽出生前，他们没有结婚，只有同居。在幽芽出生后，他们还是没有结婚，也没有去办领孩子的认领手续。这一看就知道，不管是幽芽出生前还是出生后，他们都一点都没有想要孩子的想法。」郭哥解释。
「那是因为芽芽她是女生啊，她父亲又不想要她！如果她是男生，说不定她父亲就会去办理认领手续啦！」许成阳猜测
郭哥摇摇头。
「第三点，这也是我不确定如果今天幽芽是男性，她还会不会遭受到家庭暴力的最关键原因。」郭哥强调。
「幽芽她父母，没有结婚、没有办理她的认领手续，在她父亲的个人档案上，也没有显示任何有关同居人及幽芽的资料，你知道这样代表什么吗？」
「芽芽或是同居人一旦出了任何法律的问题，和他一点关係都没有。」许成阳缓缓回答：「所以她们的生死，他可以不用管。」
「你知道吗？」郭哥看着许成阳：「会责怪女性生不出儿子的男人，多少是会带着大男人主义在行事的，因为他觉得千错万错都是女人子宫的错，和他一点关係也没有。」
「由次可知，幽芽她父亲是有大男人主义的，而且透过幽芽与同居人被他殴打的事情来看，他的脾气是暴躁而且衝动行事的。婆婆也说过，同居人算是个家庭主妇，所以幽芽她父亲也习惯把房子里所有事情都丢给女人处理，包含孩子。」
「总结以上几点，即使今天幽芽他是男性，她父亲也有可能会因为脾气无法收敛而殴打她，加上会因为习惯把房子里的事情都丢给女人处理，而觉得这个孩子他可以不用负责然后对幽芽不闻不问，最后他厌烦那种生活之后，他便可以利用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法律关係的优势，轻易离开她们。」
「所以今天芽芽她不管是男是女，她爸都会因为怕会惹出什么麻烦而选择不认领她囉？」许成阳问：「然后她也说不定会遭遇跟现在一样的事情？」
「没错。」郭哥点点头。
「既然芽芽的父母不爱她，那为什么她妈妈还要生下她？」许成阳表情凝重。
「其实我们两个也无法明白。」许姐摇摇头：「我们都不是当事人，都没有经歷过她的人生，所以没办法知道她妈妈真实的想法。」
「是吗……」许成阳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姐看见儿子胡思乱想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
「宝贝，我知道你很在意幽芽，在意到甚至想要帮她解决一切的问题，但是……你这样的行为是会让她產生负担的。」许姐坐到许成阳身边，把他揽进自己怀里。
许成阳依靠着自己的母亲，没有回话。
「我知道你共情能力一直都很强，但是你习以为常的事情，却很可能是她一辈子的渴望，所以你无法真正的与她感同身受。」
「所以许成阳，你和我是不一样的。」许成阳突然想起今晚魏幽芽对他说的话。
「妈，我还是不懂。」许成阳的声音竟然有些无助。
许姐沉默下来。
她从来没有看过许成阳如此垂头丧气的样子，看来魏幽芽对他的影响真的很大。
「老天爷从来都不是公平的。」许姐轻声说道。
「在晴晴现在的年纪时，你在被爱围绕的世界中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成长，而幽芽她却正在遭受可能连大人都无法忍受的状况。」
「所以你无疑是幸运的。」
许成阳没有吭声。
「出生环境的不同，造成了看这个世界的角度不同。」
「你活在大人们为你撑起的保护伞当中，不懂伞外的世界是多么的危险，所以你锋芒毕露的便以为生活就是如此的安逸且美好。」
「但又有谁为幽芽撑起保护伞呢？」许姐问。
「没有人……」许成阳回答。
「幽芽她接受过的挫折比你多过太多，早就被这个世界磨平了稜角，让她懂得逆来顺受才会活得更舒适。」
「你的锋芒毕露碰撞她的逆来顺受，只会让她弄一身伤，她就会不敢靠近你。」
「所以你如果真的想要读懂她的内心，那你就要把你的锋芒收起来，处事圆润的靠近她，知道吗？」
许成阳在妈妈的怀中点点头。
「关于幽芽，你过多的在意是没有用的。」
「她自己的事情，她还是得要自己解决。」许姐将许成阳抱紧：「但你可以在她想面对的时候陪她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