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有个项目吗?”
他示意我提起,我却变卦了,反悔了,若无其事地改口道:“它很幼稚,很混乱,和你的风格不一样。”
“我不止会我的风格,你的我也可以尝试。”
“……”
这是我所熟悉的裴法,不像电话里那样冷酷,但他说的话让我觉得他很欠揍。
我忍不住想,我到底要长进到什么地步才会不把他看得那么重要?我总是把他和我捆绑做比较,总是想将他所有的言行举止都进行解构分析,到底为什么?
只能说一切都很莫名。
我按捺住,没有讲话,他便转移开话题,问我:“可以看看你最近的画吗?”
我带他去到我的画室,我的家结构很简单,我将面东的那间主卧改造成了画室,白天时里面光线很好。
画室里的画都已经装裱好,有的挂在墙上,有的依在墙角,而画架上只有空白的画布,看得出我这些天没有在画画。
他在那些画下踱步,发现画框上都被我贴上标签,问我:“要办画展吗?”
“有这个打算,但还要过些时候。”
“记得邀请我。”
我没接话,他一幅幅地看下去,神情专注,不做任何评价,最后,他走去我的书画桌旁,将我倒扣在桌上的一幅画翻转过来。
画幅之上,无数的色彩翻滚着,而色彩之下是张人脸,显得诡谲,怪诞——
她的脸庞是黄绿色的森林,眼睛是两片隐藏在林间的湖水,鼻梁是光秃秃的小山丘,鼻孔是山洞,嘴唇则是热烈盛开的彩色花海。
她的头发是环绕森林的山石,颜色是坚硬的钢灰色,与色彩丰富的森林显得格格不入,而头发外面也是圈杂乱的色彩,五彩斑斓。
这是幅野蛮的画作,色彩与形式都离奇夸诞,他看了很久,再看向我,问道:“你还好吗?”
换句话说,他是在问我是不是有病。
“好了很多,这是两个月前画的。”
那时候的我痛苦至极,混乱至极,是个疯子。
“对不起。”他忽然向我道歉。
“你干嘛?”
他静默会儿,复又低头看画:“怎么不给它贴标签?”
“不知道。”我忽然间感到不耐烦,我不想再和他说话,于是我变了脸,“看好了吗?”
他抬头看向我,我也不躲不藏地回看他,我从那双深邃的眼里看到了费解和审视,他想要看穿我的真实意图,可我自己都不太清楚我的意图。
良久,他在我们的对视中败下阵,说道:“抱歉,要是打扰到你的话,我现在就离开。”
我站在原地不动,他走过我,很快我就听见了关门声,到这时我才垂下僵硬的脖颈,低头看桌上的画。
老实说我觉得他也有病,他有任何需要向我道歉的必要吗?
我叹了声气,转身出了画室,回到空荡的客厅。这时的我又有些许不平静,我看向茶几上的巧克力盒,认为刚刚至少应该打开盒子,我走近取出一颗,握在手里,径直朝房门走去。
我再次打开门,站到门前。
如我所料,他并没有离开,而是靠在不远处的栏杆上,低垂着头,若有所思。
“裴法!”
我叫他一声,声音很大,而叫出这两个字的瞬间我的耳畔只剩下心跳声,他直起身看过来,我们之间只隔了四五米。
这一刻,我决定正视我自己,我清楚地知道了我想要和他说些什么。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问,“你想知道吗?”
“什么秘密?”
我笑了笑,将手心里的巧克力丢给他,他动作敏捷地接住,我则在这时抬起手,一把摘下了我头顶的粉色假发。
我想,我的脑袋一定很亮,以至于裴法在看见它时呆得失去了所有动作,接住巧克力的手就那样僵停在半空。
我以为我很潇洒,可眼泪还是不懂事地涌起。我不想哭,更不想当着裴法的面哭。
这时,他忽然大阔步地走近我,在我的眼泪涌出眼眶的前一秒拥抱住我。
我的泪没入他的上衣,我将头埋在他胸前,那里除了好闻的气息就只有温暖,像春日的阳光。
“怎么回事?”他问我,声音很低很低,像是在颤抖。
“很鸭血,白血病。”我尽量云淡风轻地说。
他抱我抱得更紧,这一刻我们好像真的绑在了一起,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喜欢我和裴法绑在一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