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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画册里的苹果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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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我的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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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我还没有学会储存记忆时,我的爸爸妈妈就已经离开了我——永远地。

我从小住在叔叔家,也就是说,我从来没叫过谁“爸爸”或“妈妈”,因此当他们拥抱在一起时我只感到茫然无措。

我仿佛从她的身体里游离出来,俯瞰着他们。

她的妈妈有一头黑色的波浪卷发,穿着红色波点连衣裙,踩着红色高跟鞋,嘴唇上涂抹着张扬的口红,睫毛又长又翘。

她的爸爸则留着短短的刺猬头,眉毛浓黑,身形高大,穿一身黑色西装和黑色皮鞋,而西装和衬衣的衣领并不对称。

“宝贝,猜猜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的妈妈肉麻地叫她宝贝,讲起话来带着股闽南语口音,但实际上我的妈妈是北方人。

她晃晃脑袋,表示不清楚。

“是宝贝的生日噢。”

“哇!那会有蛋糕吃吗?”

“当然,不过你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做蛋糕才会有哦。”

“好!我换好衣服就来噢。”

两人的对白幼稚到像是小孩在过家家,我等他们离开卧室,终于开口讲话:“他们怎么会出现?”

“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啊,也要回家的!”

“那为什么前几天他们不回家?”

“他们工作很忙,但是会回来陪我过生日噢。”她开心地回答我,开心地跳下床,到衣柜前挑选生日穿的衣服,选着选着,忽然惊叫一声。

“怎么了?”我问。

“忘记告诉爸爸妈妈我认识Poppie了!”

“不可以告诉他们。”

“为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有精灵,如果你告诉没有的人,他们会难过的。”

“爸爸妈妈也没有吗?”

“我不知道。”

“那好吧……”她有些为难地答应下,但这情绪转瞬即逝,很快又被兴奋替代。

她换上条鹅黄色的裙子,裙摆蓬松,接着解开翘得高高的双马尾,披散着头发跑去屋外,叫着,“妈妈帮我扎头发!”

穿波点连衣裙的火柴人笑着将她拥住,带她坐到柠檬黄的沙发上,替她梳头发。

我感觉到梳齿在我头顶上一下又一下地划过,这也是我很久不曾体会到的感觉,她有些沉醉,我也一样,尽管我们沉醉的理由并不相同。

我们安静地等她梳头,很快,我们的头发被扎成两条辫子,低低地垂在左右肩膀上。

我抬起手来摸其中一根辫子,她则轻轻晃了晃头,开心不已地问:“爸爸呢?”

“爸爸在屋子里,宝贝要去看一看吗?”

“要!”

她起身朝另一间屋子奔去,到了门前反而小心翼翼起来,蹑手蹑脚推开房门。

宽敞的屋子里只有极少的摆设,窗帘是晴日里天空的颜色,此时大敞着,能透过窗看见草地。窗下是张长桌,穿黑西装的火柴人此刻正背对门而坐。

她踮着脚尖过去,似乎是想从背后偷袭她的爸爸,但刚刚走近,背对她的人就倏地转过身来,笑着将一顶橙红色的帽子扣到她头顶。

“啊!”她一边大笑一边尖叫,抬起双手去摸头顶的帽子,将它摘来手里仔细看。

“这是什么啊,爸爸?”

“是寿星帽噢,只有过生日的人才能戴。”

他的声音意外地低沉有磁性,但也诡异地带有几分天真的口吻。

“好好看哦,这是狮子!”

“祝宝贝生日快乐!”

“谢谢爸爸!但我要去照镜子啦,待会儿见!”

她拿着帽子跑回她的房间,回到那一面熟悉的镜子前,先是得意洋洋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辫子,然后才将寿星帽戴到头顶。

这只是顶轻飘飘的纸帽子,但不像买蛋糕时附赠的寿星帽那样千篇一律,而是由人亲手绘制剪切而成的狮子模样的帽子。

我现在可以肯定,一万个肯定,曾经的我为这顶帽子单独画过一幅画。

所以狮子的脸甚至比我给自己画的脸都要精致,正是这顶狮子帽让我想起来这个世界里我凭空出现的父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那要提起另一个人来,一个我从小嫉妒到大的人。

他叫裴法,一个单拎出名字都显得比我冷酷的人,但这是我鲜少不嫉妒他的地方,因为我要比他冷酷得多。

而这顶橙红色的狮子帽,它真正的拥有者正是裴法,甚至连“她”的爸爸妈妈都不例外,他们也只是裴法的爸爸妈妈。

裴法的妈妈和我的爸妈是旧友,他们离开后,她常带裴法来叔叔家看我,后来我和裴法都长大了些,她就让裴法自己来找我玩。她就是福建人,讲起话来带着闽南口音。

而裴法,他是我整个童年里陪我玩最多的人。我很少去他家,但有一年我受邀去参加了他的生日宴会,在他家,我看到了他爸爸给他做的狮子帽,吃到了她妈妈为他做的蛋糕,所以我出于嫉妒,将这一切都移花接木到我的画里。

裴法的生日宴变成我的,他的狮子帽、他的蛋糕、他的爸爸妈妈也都变成我的,唯一的不同是我受邀去了他的生日宴,他却没有出现在我的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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