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猛地回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爷爷，而后又醒悟般低下了头。挚友的惨死让她如坠深渊，她太想脱离这种境况了，而突然出现的卡辛，他周身的气质让她莫名笃信这是个能带来转机的破局之人，她盲目地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因此才会毫无隐瞒，不计后果。
“我……”卡辛微微睁大双眼，刚想说些什么，话语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伴着木门被敲打的“梆梆”声响起的，还有男性洪亮的嗓音。
“祭司大人要传达神谕，快开门！”
局促房间里的三人先后起身。少女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卡辛不要出声，然后牵起他的手将他带到了里屋。
“大哥哥就在这里不要出来！我和爷爷去应付他，不知道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少女压低嗓子说道。
卡辛默默点了点头。
少女露出放心的神色，然后走到外间，与祖父视线交接。老人的目光隐隐透出一股决绝，踌躇片刻之后，颤颤巍巍地打开了房门。
身材高大的祭司站在门前，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清晨的阳光从他们背后投射过来，让他们看起来像是嵌在门框里的模糊阴影。还没等老人打声招呼，祭司便径自迈进屋内，那张背光的脸也终于变得清晰。一张挂着和蔼微笑的、方方正正的脸。
“祭、祭司大人，这么早就来传达神谕了…”老人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说。少女瑟缩在他身后，悄悄抓紧爷爷的衣角，不敢直视那个高大的男人。
祭司轻笑一声，悠悠开口，声线低沉清晰：“收到神谕之后，我不敢懈怠，当即赶来了。”他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投向躲在祖父身后的少女，接着说：“神谕很明确，您的孙女将是下一任祭品，我们是来带她走的。”
“什、什么！！”老人如遭雷击，身躯剧烈地晃动着，若不是孙女紧紧扶住，几乎要当场倒下。他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可能性，但突如其来的最坏状况还是令他无法接受，他无助地哭喊起来：“不、不能呀！！我只有这孩子了，祭司大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夺去这些年轻的生命又能得到什么！？失去她我便失去了一切呀！！”
少女也已痛哭起来，她慌乱地紧紧抱住爷爷枯瘦矮小的身躯，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味地摇着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而祭司却对他们的痛苦视若无睹，脸上仍是平和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平日寒暄，脚下却在步步逼近。他朗声道：“她一人的性命，可以让这里所有人更长久地活下去，难道不是一种美好且高尚的牺牲吗？想想蒂娜，她在祭台上流着血的身体，是多么美丽啊！她的死让神满足，继续赐给大家水和食物，她的死让大家获得了生，你们难道不会感激她吗？”
“我不想感激蒂娜，我只想她活着！！”少女颤抖着哭喊道，然而，这突然迸发出的怒吼对改变现状并无作用，祭司身上那种可怕的压迫感似是要充满这间屋子，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祭司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他招手示意随从进来，沉声说：“把她带走。”
“住手。”
清澈稳定的男性嗓音忽然响起，明明声量不大，却极富穿透力。
祭司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好看到卡辛从里屋走出。
一时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了，各种截然不同的视线集中在卡辛身上，最多的是震惊和不解。
“放了她，我来当祭品。”卡辛面不改色地说，语气有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你——”从看到卡辛的第一刻起，祭司便愣住了，一种难以掩饰的、不可置信的惊愕呈现在他不再冷静的脸上，而随着卡辛轻易说出这句简短的话，这种惊愕渐渐转化为某种显而易见的欣喜。
卡辛神色如常，静静地看着祭司那张表情变化丰富的脸，并不打算躲闪那复杂的视线，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片刻之后，祭司如梦初醒地点点头：“神一定会感念你的慷慨付出。”
两个随从当即离开祖孙俩身边，想要控制住卡辛，却被后者断然挥手退止。
“不必了，我自己会走。”
随从杵在原地不知所措，看到祭司悄悄摇了摇头，便停下了动作。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村子里会突然出现一个外人，也不明白这个外人为什么会自愿代替别人成为祭品，更不明白他做出这种选择时为什么如此泰然自若。
卡辛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门口，姿态和动作仍旧自然而优雅，没有丝毫窘迫。祖孙二人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但事态的发展早已超出他们所能控制的范畴，他们此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卡辛走出屋门，看着他回过头轻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清晨柔和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清晰的五官轮廓投下温润错落的阴影。
他回头走了出去，少女不自觉地冲着那个白色的背影伸出手，只抓到一片虚空，一如梦中的祭台上她永远也够不到的好友。
祭司和随从跟在卡辛身后一道走出屋子，外面已是天光大亮。祭司被阳光晃得眯缝起双眼，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我认得你。”
卡辛心下一凛，他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但他很清楚，现在还不到回应的时候。
今天是一个无风的大晴天，村口的祭台在旷野之上、蓝天之下巍然屹立，静静等待着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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