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溢满的情感即将决堤，他却在汹涌澎湃的洪流中失了语。在时光的漫漫长河中，他将蒲七描摹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根发丝翘起的弧度都烙印在了脑海中。他曾无数次设想，如果蒲七真的活过来，该说些什么，他对他的爱，思念和愧疚，可能一整夜都讲不完。
可蒲七真的站在面前，甘绎之的嘴唇却像是被胶水糊住了。上下唇磕碰了一下，只能发出含糊的，带着颤抖的声音。
蒲七望着面前这个神色憔悴的男人。千年过去，甘绎之的脸颊瘦削了许多，也不再束发，满头霜发如雪，凌乱地铺在肩头。
他知道这些改变皆是因他而生。
蒲七叹了口气，伸手主动抱住了男人。甘绎之反应不及，愣了好几秒，才不敢相信似的回抱住了蒲七。
这个怀抱太紧了，男人两只手用力环住他的腰侧，胳膊不停地发抖，脊背弓下来，竭尽全力地贴紧他，像是把整个人融进他的骨血里。
蒲七的脸埋在厚重的布料中，声音闷闷的：“我都看见了。”
甘绎之道：“看见什么？”
蒲七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缓缓开口：“最初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清醒的意识，身边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我像婴儿一样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可渐渐的，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声接一声，从未间断。”
甘绎之道：“是我吗？”
“是的，”蒲七轻轻仰头，额头抵着甘绎之的下巴：“又过了很久，我恢复了视觉和听觉。我能看到你日复一日的用鲜血供养那盏灯，每次供养完，我的意识都会清晰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是因为那些流动的血液链接，我在灯里的日子是和你共享五感的。”
他亲眼看到了甘绎之眼中的世界。看着他独自一人承受千百年来的煎熬，痛苦，以及那无处诉说的爱与痴妄。
蒲七顿了顿：“第一次从镜子里看到你的白发，我还不敢相信是真的。”
蒲七伸手，轻轻摸了摸甘绎之胸前垂落的雪白发梢，又抓起他的手腕，隔着层层叠叠的布料，凹凸不平的触感依然清晰。
“没事，”甘绎之从他的掌心里抽回手，背在身后。
“后来，我的意识越来越清醒。我尝试着从那一大团黑暗的包裹中出来，然后顺着牵引，来到了这里。”
蒲七指了指那株玉髓冰蒲花，忽然笑了：“可你不知道啊，你还是每天抱着那盏灯絮絮叨叨。我努力修炼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化形成功。”
甘绎之安静地听他讲，摸着蒲七的发，轻轻摩挲。
“过去我质疑过很多次，无情道真的会爱上另一个人吗。”
蒲七望着甘绎之，话锋一转：“就算时间过了这么久，我也依然记得，你明知我是炉鼎还带我上山，取用我，隐瞒我，束缚我，欺骗我，最后害得我失去生命。”
“对不起。”
甘绎之语气低沉，他握住蒲七的手，稍稍向后退了些。
“伤害是永远存在的，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蒲七深吸一口气：“我确实恨过你，在我看到你真实的爱之后，也不想原谅你。”
蒲七看着甘绎之眼里的光暗淡了下去，反而笑了起来：“但我想，好不容易重新活过，拥有了崭新的身体和人生，揪住过去的缺憾毫无意义。”
树荫下，蒲七的眼神被细碎的阳光染亮，脸上笑容清澈，毫无阴霾，像闪耀的金色麦田。
“所以，恨从头，爱也从头，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甘绎之眼眶滚烫，重重点头。
春风轻盈，梨花鲜香，他们在满树雪白下拥吻。
爱恨从头，属于他们的未来还长。
【本章阅读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