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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些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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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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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华记茶档。

胡谦携三五位马仔进门,一路大摇大摆。华记伙计跑去传话,不一会儿,老板阿积撩着衣摆从柜面走来迎人,抱拳道久不见谦哥,气势依旧,不知他前一个月去泰国接林哥是否一路顺利。

胡谦嘴里钓着雪茄,细看还分错了头尾,说话时嘴里喷出一股食过臭鱼烂虾的腥味,加上烟臭,实在不能细闻。

他粗声大气的,搡了把老板阿积的膊头,反过来问阿积难道很希望自己和林哥出事?

阿积连忙道不敢不敢,他这家茶档雀馆能在金穗湾立稳脚跟,从没有烂仔来闹事,仰仗的都是林哥谦哥庇佑,当然十分欢迎。

说罢,阿积拱手作揖请胡谦上楼。

茶档地下多是一些阿叔阿伯辈的茶客提着鸟笼上来听雀叹茶,环境嘈杂,抬头白蒙蒙一片,鸟雀在竹笼里上下扑飞,胡蹦乱跳。

余光一跳,胡谦随之看去,角落靠窗的一张台子前坐着一个短发女仔,收着腿,埋着头,嘴巴塞满,两腮鼓起,一边咀嚼又一边往嘴里塞新一只虾饺,人看着瘦瘦小小的,摆在桌上的蒸笼一摞再摞,竟能赶得上两个成年男人的食量。

他嗤笑怕是饿死女鬼投胎,收回视线,咂巴两下雪茄,领着马仔上了二楼的麻雀馆。

待楼梯口的身影离去,金宝咽下嘴里的虾饺,往后微微偏头。

在她身后,相隔一桌的茶桌前,李家原放下杂志,拉高外套拉链,跟在一个推着推车的服务生身后,掩进了后厨。

吃了八分饱,金宝一摸肚皮,果然滚圆。她低头夹过最后一块烧麦,刮进嘴,再配一口冷茶,这才算完,准备做事。

雀战正酣。

二楼雀馆之布局由中间一道走廊劈出东西两排,东两间,西两间,各自用三夹板分出一二三四室。

走在昏暗走廊,只能听得人声与雀声,听雀牌落在雀桌,这边重,那边响,相映成趣。

时不时有服务生收到传话,上楼送吃送水,门一拉开,屋内烟雾缭绕,混着一股男人身上浓重的汗臭脚臭味,乌烟瘴气。

远远的,东二间的雀桌上,胡谦满头热汗,曲着左腿踩着椅子,在骂山门。

今日乌云盖顶,黑过墨斗,除了上桌前两场大杀特杀,之后竟都是输。越打越输,越输越打,最近一场眼见和牌,最后竟吃了诈和,抽屉里的余钱一撒而光。

霎时心都乱了,汗如雨下,借机讨个当儿歇口气,胡谦起身去放水。

左手位的夜总会女大班见状掩着嘴笑他怕是输不起钱,拎起裤腰带就跑了,说着,身体往一旁的女伴身上倾斜,姊妹俩望着他窃笑连连。

胡谦一生最恨被女人看低。那出言讥讽他的女人是通天达包的二奶。

一个人人骑的烂货,也敢在这里搞三搞四,老子跟着林哥抄家生上街劈人的时候,你那个通天达还不知道在哪里给人摇尾乞怜舐鞋底呢,不过这两年才起了势,得意什麽,他暗啐道。

抄起桌边一碗茶,仰脖一饮而尽,谁知烫得舌头发麻,又不能在此时输阵,胡谦便强忍着舌头的剧痛,向那女大班摇了摇裤腰带,要她坐定了千万别动,下一场再见分晓。

待出了隔间,转入走廊尽头的厕所,胡谦头一件事便是将脸塞去水喉下灌入几大口冷水。他痛得面容扭曲,身后马仔上前问他有没有事,他转头就是一个耳光。

马仔没有防备,被扇了巴掌也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胡谦今日输红了眼真拿自己出气。

好在胡谦此时舌痛麻木,喉咙似灼烧,也无心多计较。

直到他去时太久,先前牙尖嘴利的女大班居然追了出来,借让服务生帮忙点支烟的架势,堵在走廊不走了,一声高一声低的呼喊,引来不少人探头关注。

胡谦骂了声死八婆,以前从未在华记见她和姐妹来打麻雀,她们常聚的茶楼也从不是华记,怎麽就今天聚过来了,难道通天达这是自己脚下地头不够,派了女人来他地头抢食吃?想罢,他朝洗手池猛啐一口唾沫,直接杀出门去。

回到雀桌,又是一通厮杀。

第二场未完,胡谦忽然感觉肚里翻江倒海,像是有一只手掐着他的内脏直直往下坠。他面皮紧了又紧,脸色白了又白,终于按捺不住,并着腿窜起身,丢下一句“等阵先”便脚步纷乱往厕所奔去。身后马仔慌张随行。

泄空一身返回战场,胡谦势必要重新挣回一城。谁知又是一局,齐天大圣又来闹五脏庙,于是再次趔趄奔走。

第三次,第四次……

末了,桌上牌友三人早已没了耐心,翘腿抽烟的,返身观他人战局的,胡谦回到桌上,却是只有女大班还在桌上。

她见胡谦跑了一次又一次,脸已变得刷白,双眼乌青青的,看上去十分好笑,说他是贵人屎尿多,屎水是金水,这都流走了,难怪今日雀战打得真是难看。

胡谦闻言大怒,正欲掀桌起身,腰眼一紧,立时软了回去。

肠里胃里已清空了,可还是绞痛得厉害,他顾不上驳嘴,转头又要往厕所去,身后马仔累得成身汗。女大班说他手下马仔确实忠心,大佬屙屎都要在一旁侍候送纸,这点福气确实不是谁都换得来的。

回头瞪向马仔,胡谦两眼赤红,把马仔惊了一跳,便留在原地。

望着胡谦离去,女大班点上支烟,轻蔑一笑,无声道了声蠢货。

来回几趟奔波,人是拉脱了水,双腿双脚亦在打颤。胡谦扶墙进厕所,在镜子里看清自己面青唇白,嘴一张,喉咙也似被灼烧一般,不禁暗道一声真是乌云盖顶。

夹紧了双臀欲翻进厕格,下一秒却见镜子里,自己的身后出现了第二个人。

甚至没有时间看清来人面孔,对方动手迅速,胡谦被绞住脖子,惊恐之中,下意识急促喘息,呼吸顿时阻塞,不住发出呵——呵——呵——的声音。

数十秒光景,人的意识逐渐模糊,胡谦那双不断踢蹭地面的双脚慢慢不再挣动。

从镜子里,李家原看到他先是两眼翻白,而后呼吸渐平,最终失去了声息。他又看到自己,穿着今早新买的黑衫,是为了血沾在身上不会留有明显的印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发抖,但依旧抓得很紧,哪怕那段粗糙坚硬的绞颈丝同样紧紧勒着他的手心。

李家原不敢放手,就像当时一刀劈中他的酒鬼老爸那样,他劈下去,哪怕听到小妹躲在房里恐惧地痛哭,哪怕陈国栋的身体还温热,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陈国栋知道李家原在害怕,他临死前的眼神告诉李家原他知道,但李家原在逼迫自己跨出那一步的时候就想清楚了,“害怕”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他没有办法不害怕,那麽就只有让自己在害怕中去战胜害怕、剁碎害怕。

所以他把刀插得更深,让刀尖在陈国栋的心口狠狠地翻搅、旋转,直到陈国栋死去。然后他拔出刀,血肉迸射,糊住了他的眼睛。

那一次,李家原满脸鲜血,睁大了眼,望着陈国栋的尸体。

这一次他蹲下身来,从后腰抽出那把曾经插进陈国栋心口的带血槽的蝴蝶刀,手起刀落,割断胡谦双手双足的肌腱,又斩下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用一块从茶档顺走的擦手手巾包好,藏进怀中,最后将尸体拖进最后一间厕格,以一根提前准备的粗绳索套住他的脖子,摆成后背靠门、瘫坐在地的姿势。李家原将绳索另一头从门板上方穿过,在门板另一面的扶手上绕了数圈打上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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