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自寻死路
黑炉散发赤红光芒，照亮了昏暗大厅角角落落。
夜惊堂身着黑衣站在高炉一侧，右手握着袖袍包裹的细长剑条，望着对面的老者。
头发白的令狐观止，站在黑色高炉之前，手里提着断掉的鞭子，目光始终落在那把淡金色的剑条之上，眼底的惊疑，从出现后便未压下来过。
三十年前，令狐观止和陆截云交手落败，气脉受损黯然退隐，因为输的憋屈，四十多岁武艺尽废更是不甘，浑浑噩噩多年，将要心如死灰之际，遇到了尚且年轻的龙正青。
龙正青当时登门，请他帮忙铸一把剑，给他送来了很多东西——用来重续气脉的雪湖、大吴朝几位贤君陵寝中挖出来陪葬金器、从北梁国宝始帝鼎上卸下来的鼎耳、魏太祖带入皇陵中的一块长命锁……
这些物件全是无价之宝，不说拿到，就算传出些许风声，都必然会引来灭顶之灾，被两朝追杀至死。
令狐观止不清楚龙正青如何拿到的这些，不说收下，光是他看见了，恐怕都会引来灭顶之灾。
但令狐观止最终还是收下了物件，毕竟他不甘于就此销声匿迹，确实需要雪湖，而且那些大禁之物里面，都掺杂有‘龙鳞石’。
龙鳞石相传是一千二百年前，大吴开国皇帝乘龙而去时，掉落的几块龙鳞，落地化为顽石，无坚不摧、百炼不融。
传说真假不得而知，但此物确实是铸器一道的无上至宝，因为数量约等于无，早在大吴朝时期就失传了，只有史书上有寥寥记载。
骤然掀起的风波，又在血雾飞扬间骤停。
眼见二十岁不到的夜惊堂，敢放弃兵刃和他论拳脚，令狐观止甚至恢复了当年位列武魁时的孤傲，丢掉鞭子，改为双手负后：
夜惊堂靠着惊人的提气速度，气势瞬变接住了这一掌，但身体凌空肯定没法停滞在原地。
“喝——！”
令狐观止作为专业铸剑师，肯定不相信活人祭器等玄学偏方，但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献祭个集南朝十余年气运于一身的天之骄子，看能不能让这块废铁成器。
飒！
令狐观止软剑被擒，当即手腕猛震，三尺软剑出现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朝着剑尖蔓延，试图以鞭法崩碎夜惊堂手掌；而面对刺来的一指，则是右手抬起，四两拨千斤卸力。
毕竟单指破他这内门武魁的防，还直接打个对穿，在他看来只有山上那三个神仙能做到，完全想不通夜惊堂这是什么招式。
结果双掌触碰，令狐观止右手鹰爪就没了力道，顺势而走后拉，左手前探抵触一掌。
堂内众人尚未看清飞来的是什么东西，就发现上方人影再度折返。
此拳落实，哪怕令狐观止身体不动如山，后方地砖乃至墙壁，也得被狂暴气劲崩出一条长槽。
梵青禾在不远处旁观，见此不禁满心讶异，行走江湖多年，她不是没见过刚柔并济切换自如的高手，但身体一半柔一半刚的高手，确实是生平头一次见。
？！
夜惊堂见状毛骨悚然，眼底也杀气骤显，身处半空难以腾挪，便以右手强行抓住即将接触咽喉的软剑，左手顺势竖剑指，浑身气劲聚于一点，全力向前刺出。
令狐观止看着淡金色的剑条，内心五味杂陈，但表情依旧平静：
“夜大人年纪轻轻，便有此通神武艺，当得起后生可畏四字。”
而正常武夫要么身轻如燕，要么势如蟒龙，遇见这种刚柔结合千变万化的内家功夫，可以说基本没法应对。
令狐观止在二三十岁时，就以一手‘阴阳合化’的内门功夫问鼎江湖，论拳脚也就比柳千笙差点。
“早听闻令狐前辈铸剑本事出不俗，阴阳合化神功也是名震江湖，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嘭——
但令狐观止显然不明白，以阴招把夜惊堂吓出应激反应，爆发力有多恐怖。
令狐观止自然得了高人相助，但这些事显然不能全盘拖出，不说龙正青的事儿，光是挖女帝祖坟陪葬之物熔了铸剑这一条，就足够女帝把他挫骨扬灰了。
夜惊堂连中两招，便发现了阴阳合化的门道。
虽然招式动作粗糙至极，但临阵磨枪能磨成这样，对钻研此道多年的他来说，比刚才那把无坚不摧的剑条还离谱。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当空折返的令狐观止，双掌即将相撞的瞬间，置于腰侧的左手忽然轻翻，继而便是：
咻——
令狐观止气劲充斥四肢百骸，拳脚很难撼动，单指击打重要穴位，正常也最多闷哼一身受点内伤。
萧宗元、三绝仙翁等人，也算得上高手，察觉不妙瞬间往左右飞闪躲避，但饶是如此，依旧被碎砖木屑砸了一身。
双掌相接瞬间，夜惊堂尚未离开墙壁的身体，再度后陷，直接撞碎了墙壁！
夜惊堂转身走到兵器架旁，示意摆在剑架上的一排名兵：
“江湖上的十大名剑，这里放了不下三把，本官记得这些宝剑，是龙正青所藏。他在什么地方？衙门有件案子与他有牵连，需要找他问点事情。”
但此时剑指点在胸口，却如同滚刀如黄油，直接刺入血肉，气劲在胸腔内炸开，后背瞬间炸出血雾。
令狐观止很有自信，本以为此剑成，必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名兵。
萧宗元和令狐仁纲已经起了身，知道肯定是老庄主潜修的密室出了岔子，正想起身回去查看。
能不费吹灰之力洞穿名兵、削断他手中鞭子，这世上已经没有东西能挡住此剑锋芒，可以说完全是人间不该有的仙家器，拿来杀世间任何人，都是大材小用亵渎此剑。
砖石飞溅！
轰隆——
此招相当简朴，夜惊堂面对身轻如燕的令狐观止，主要提防对方指击穴位，面对凌空抽来的一腿，只是抬起左臂格挡，同时进步前压攻中门。
虽然年过七十，但内家高手和外门武夫不一样，都是大器晚成，越老越妖。
唰唰——
其他人只来得及显出惊恐，墙壁就已经炸出一个大洞。
但可惜的是，剑条成型后，看起来就是个黑乎乎的熟铁片子，用脚一踩就弯了，没有弹性，不说砍人，砍柴都是问题。
眼见夜惊堂抬出了官府身份，令狐观止显出不悦：
“江湖武夫勤学苦练，所求无非平尽心中不平之事。夜大人无凭无据闯入门派禁地，被撞破还想仗着权势夺剑拿人，老夫若是束手就擒，怎对得起一身功夫？”
望海楼一战输给陆截云，令狐观止也是被打醒了，明白兵器再长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等到气脉恢复，不再深究兵器招式，开始主攻内门。
咚！
高炉发出撞钟般的闷响，炉壁当即龟裂，令狐观止脱弦而出，硬生生在夜惊堂撞上墙壁之前追到身前，右手高抬如鹰爪扣向脖颈。
但双掌相接之后，令狐观止古井无波的眼神却骤然一变。
缠于腰间的三尺软剑弹出，如同雪亮游蛇，直贯夜惊堂咽喉。
话音未落，昏暗大厅内闷雷骤起。
夜惊堂见令狐观止不痛快交代也不肯跟着走，还给他扣帽子，便知道底子不干净。
令狐观止单手负后，语气不温不火：
“龙正青是江湖游侠，常年漂泊不定，只是把剑寄存于此，容老夫和萧山堡观摩借鉴，去向老夫不得而知。”
结果两人刚刚站起，就发现挂在正堂里的祖师画像从中鼓胀，继而炸开。
夜惊堂抬眼示意上方：
“这里是萧山堡，不是金湖山庄。”
面对夜惊堂的询问，令狐观止神色如常：
“当年和陆截云一战，确实伤了气脉，不过侥幸之下，找到了些雪湖，治好了暗疾。输了擂台，老夫没脸面再行走江湖，才在此地闭门不出铸剑，夜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私闯民宅暂且不提，老夫一个铸剑师，铸把好剑，夜大人也想明抢不成？”
令狐观止暗道不妙，浑身猛震想要以左肩撞退夜惊堂，但显然晚了一步。
夜惊堂后背撞在墙壁上，墙壁顿时出现凹陷圆坑，面对扣来的鹰爪，当即抬手反抓手腕。
夜惊堂撞入房间，可见石室后方是一个密闭房间，里面摆有床榻桌椅，应该是令狐观止平日寝居之处，但此时也没空注意细节。
令狐观止左手贴上重拳，身形便往后飘然而起。
咔——
“发现异样，不追根问底查明便是渎职，阁下既然不配合，那夜某也只能按规矩拿人了。念你年事已高，兵器也断了，不占你便宜，我也想看看，阁下的阴阳合化，化不化的掉我的雷公八极。”
“咳咳——”
夜惊堂不见有任何提气蓄力，身形骤然往前撞出，距离尚有丈余，便左脚滑开成弓步，右手握拳衣袍骤然绷紧：
瞧见夜惊堂手里显出淡金色泽的剑条，以及那宛若龙吟的剑鸣声，令狐观止知道剑成了，但也明白了龙正青想让他铸的，根本不是什么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