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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说:我很高兴你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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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片刻──真实座落于恐惧的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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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喜欢那个阿汉吗?」阿豪抬头盯着夜空上最亮的那颗星。

「喜欢吗?就,算有好感的吧?」

「那你觉得,好感跟喜欢,差别是什么呀?」阿豪视线落下,轻柔地望了过来,好奇问起。

「好感,比较像是欣赏对方的优点吧?例如外表啊、能力啊,或个性啊,这些会吸引自己的点。喜欢的话,除了有好感为基础之外,我觉得还有常常会想起对方,想知道对方正在做什么、心里在想什么;平时会藉机接近对方、多待在对方身边;会想更深入了解对方个性、喜好、想法,并且认真思考彼此适不适合;有事没事会关注对方,并希望对方能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大概有这样的差异吧?」

我罗列出一大串说法,但这些想法还很零散、凌乱,不确定听者是否能消化、吸收?

「听起来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想尽量贴近对方,的这种感觉吗?」阿豪试着统整出能贯串其中的大概念。

「大概吧?突然这样问,我也不太会说耶。」

阿豪稍微沉思了一下下。

「我大概懂你表达的意思了。那,你对我有好感吗?还是说,你已经喜欢上我了?」阿豪语气曖昧,就连眼神也变得勾人,还不断倾斜身子靠近。

「你、你开玩笑的吧?」我害羞地别过头,错开视线。

他其中一隻手慢慢往我脸庞攻了过来,即将摸下去的前一刻,他突然改搭上我的肩膀。

「当然是开玩笑的啦!我好奇你会有什么反应而已。」

「不好笑。」阿豪又再次让我感到错愕,心情变得复杂,但我确定其中一定包含不爽。我冷冷地盯着他,不再说任何一句话。

「好啦,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啊。」他使出撒娇功,试图以此浇熄我的怒火。容易心软的我,怒火是消了没错,但多了一股想扁他的衝动。

「你让我打一拳,我气就消了。」

「真的?那看你想打哪里,随你选。」阿豪转过身面对我、双手大张,毫无防备。

看他反倒逆来顺受的样子,我顿时感到没劲。

「算了,这一拳我就先留着好了,之后想到再跟你讨回来。」

一番打闹结束后,我们情绪又缓和下来,回归方才寧静的片刻。

话题进入冷却,我也不想主动打破这氛围,于是我开始东张西望。

我发现,稍早还在卿卿我我的几组人马,现在只剩一、两对还留着,而且也正准备动身离开了。而原本还在饮酒狂欢的那团,喧哗嘻闹也戛然而止,如撞上终止符号的乐章。我猜,他们早已让意识沉醉在夏夜清风里,随风浪荡去了。

越接近午夜时分,天色也越加昏暗。今日应有被切分成对半的月亮露脸,但云层在不知不觉中加厚了许多,现在只隐约看得见微弱的昏黄月光,镶嵌在灰黑的团状云朵边。

我们之间的静默,仍在响彻的虫鸣中延展,但由于人潮既已散场,环境反倒清幽了许多。至少不会时不时来个宏亮的哄堂大笑,打乱原有的悲情节奏,搞得我情绪忽高忽低,可谓另类的「高潮迭起」。

我看了手机时间,惊觉时候已晚,难怪其他人早就一溜烟地撤光了。

而我,该伤感的都伤感过了、该抱怨的也都抱怨一轮了、想有个人陪着,对方也已陪好陪满了,心情甚至还出乎意料地畅快。

我为了不再耽误阿豪的休息时间,我索性首先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想提醒他时辰已晚。

「你……」我才发出气音般的开头,阿豪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冷不防地抓住了我的右手臂。

我震惊,因而发出一声失态的娇喘,但阿豪没有藉此为调侃。

只见他再将头压得低低的,目光也许落在地板上,又或已迷失在前方不远处、漆黑无光的草坪深渊底。

此处草坪佔地规模不大不小,左右两侧种植着约莫两层楼高的树;紧邻两侧外围的,是由椰林大道延伸而来的两排大王椰子。两者在此形成一处半封闭式的绿意空间。

在白天,这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绿地。偶尔偷偷闯入其中,就彷彿是远离都市丛林,遁入真实的隐密山林。此圈绿地以外,世俗的纷纷扰扰,皆与我无关,有种採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愜意。若不是现正值草皮养护期间,禁止进入、踩踏,我肯定会带阿豪潜进去一次,短暂逃离这世界。

在黑夜,待总图熄灯后,草坪中心便几乎失去了光明。即使两侧有几盏为安全考量而架设的路灯,但紧密相依、高耸矗立的树丛,依然轻易地将那些微弱的灯火隔绝于外。

阴暗的草皮之中,蛰伏好几批大肆鸣叫的小虫子。夜深人静时,重重叠加的虫鸣响彻如雷,宛如献予夜的协奏曲。

想侧耳细听倒是无妨,若稍加一不留神,整个人的心智,可能会如受到召唤一样,在毫无意识之下,被勾引吸入眼前黑洞般的场景。

正当我要开口唤醒阿豪时,他再度抬头,眼神流露徬徨无助,望入了我双眼。「可以再多陪我坐一下吗……?」

我愣住了。

我从未见过这一面的他。不论是初次相见,而后是在讯息间聊中,又甚至是几分鐘前,阿豪都保持一贯的乐天和开朗。但这一刻,他像是失去了所有星光的宇宙,从眼神透出的,是比黑洞更黑暗的存在。

「好。」我平静地说。

他的手没有松开的跡象,我一时半刻有些动輒得咎,我也不好意思直接挣脱他紧握的手,深怕某部分的他可能会一蹶不振,就此坠落万丈深渊。我的直觉告诉我,必须在此时此刻「接住」他。

我与他,两人之间的时、空间不知凝滞了多久。响亮的虫鸣仍不绝于耳,但我们已然听不清,因为充斥四周的沉默更为震耳欲聋。

微弱灯光下无声摇曳的树影,影子与影子间彼此交叠、依偎,重叠的部分顏色显得更深,貌似又更紧密贴合了一些。越加紧密,就越是深沉,似是暗藏未曾吐露的叹息。

我们僵持了许久,画面像是按下了时间暂停钮,又或我们只是两个被静置于此地的人偶?或天然形成的人形宝石?我脑中莫名出现这堆异想天开。

但从我左胸口不停加速、加重的跳动,及对方仍上下起伏的肩头来判断,我想时间尚在流动,而我们确实都还是普通的、有血有肉的、保有喜怒哀乐的平凡人类。

即便如行尸走肉,我们尚且活着。

不远处的灯闪烁了几下,倏忽即逝的明灭虚而不假,却点亮了沉浸黯淡已久的阿豪。

「你怎么一直站着?」阿豪无心机的问句,搭配单纯的语气,让几秒前还忧心忡忡的我,看来完全像个笨蛋似的。

我以为我会因而微怒,但却有一股奇异的无力感涌上,我猜那是一种「拿他没辙」的极致表现之一。我没有回应他,更准确来说,我没有多馀心力回应他。

枉费我还为你着想那么多!我在心里偷偷咒骂了好几句。接着我筋疲力尽似地,在他身旁空位瘫坐下来。

「你觉得,怎么样才叫做,爱?」

「什、什么做爱!」我惊呼一声。

不是吧,刚刚明明还那么抑鬱的模样,怎么话锋一转,话题突然转变得如此辛辣?我吓得在心中暗自吶喊,此时脑袋温度也瞬间飆高。再过几秒,剩馀的脑汁可能就要沸腾了。

「你在想什么啦?我是问说,你觉得怎么样才是爱情啦。你看看你,脑袋都装这些有的没的。」他直接看穿了我内心的齷齪思想,我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才没有,我只是在确定你问的是哪方面?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为保尊严,我故作镇定地回嘴。

阿豪原本还想要进一步调侃,但他却忽然收手了,又回归刚才的镇静。

「那你是怎么想的?爱,应该是什么样子?跟喜欢的不同在哪?」他向我提出了个大哉问。

这道问题,我认为就连当代最伟大的心理学家、哲学家、文学家,想必也没有一个共同的标准答案。「爱」这种情感,在人类歷史上存续了多久,这问题势必也会同样地延续多久,甚至可能人类灭绝后都还存在?

我的脑袋瓜快速地运转,但这类的书籍我看得不够多,实在难以在这短短几秒内,想出一个较为完美的詮释。

「爱哦,这问题很难耶,我可能要回去翻一下论文。」

「没关係啦,就照你想到的讲就好,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哦,你不怕我随便胡诌?」

「如果你乱讲可以逗我开心,那也不错啦。」阿豪总算笑了,虽然仍比起往常无力。

「好啦,你让我想一下。」

我陷入无止尽的沉思。虽然从小到大以来,我暗恋过、告白过了不少人,但套入前面的逻辑来看,那些应该也只能归类为喜欢,只是浓淡、深浅的区别罢了。

爱是什么?要我这交往经验算是0的人,给他一个恰当的好答案,真是太为难了呢。阿豪的外在条件这么好,恋爱经验应该比我要多出很多才对呀?再说,平常一脸单「蠢」的傢伙,怎么会去思考这堆深奥的问题?

比起寻求他提问的答案,我好像更乐于探讨,究竟为何阿豪会提出这样的难题。

「你想很久耶,我要睡着嚕!」阿豪竟然在一旁装起假睡。

我冷眼看待,似乎已习惯这一切荒谬。

「等一下啦,哪有人申论题只给5分鐘作答的,期末考一题至少都可以写20分鐘。」

「好、好,学霸你慢慢来。反正我明天没事,陪你耗整晚也没问题。」

「鬼才要陪你一整晚。」

「如果是像你这种小鬼头,我应该不怕啦。」

「你到底想不想听我的答案?要的话就先别闹我。」我假装生气,但我只是想在气势上赢过他。

幸好阿豪没有因而内心受创,反而乖巧了起来,静静地等我的答案。看来他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我拄着下巴、头偏过一边,努力找出「喜欢」与「爱」的不同之处,但我却陷入了瓶颈。有一瞬间,我很想就此放弃思考,直接说我想不到、不知道,来结束这难题。可是看着阿豪殷切、真挚的眼神,要我这么随意地辜负他的期待,我的良心不允许,它会痛。

不过他竟想从我这副渺小的肉体躯壳中,探求宏大宇宙的真知真理,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那道真理之门,无数追求者穷极一生的努力,然而能窥得其轮廓者却是寥寥无几,更别提要叩下响彻于世的一声。

我运作着已所剩不多的脑力,终于从脑袋瓜里负责记忆那块中,其中一个小角落,搜索到某次滑脸书时,演算法推荐给我的内容。虽然那篇文章里,有些叙述还满八股、不知所云的,但有一句话让我稍感认同。

「如果说,喜欢是想尽可能贴近对方,那爱的话,或许就是两人将彼此视为一体,共同为了彼此的幸福未来付出心力、互相扶持,并且时时刻刻为了对方着想吧?」终于统整好答案之后,我转面向他,顺着逻辑缓缓阐述。

「那,放手,也是一种爱吗?如果是为了对方着想,又或者你所提的幸福未来,不该是由我陪着一起完成,因此最后我不得不忍痛选择放手,这也算是一种爱的表现吗?」阿豪眼神更加闪烁。他以怯懦、畏缩的语气问我。

阿豪出我意料的反问,此时如万箭齐发,直直射穿我的脑袋、我的身体、我的心脏。我双眼顿时瞪得大大的,无法发出一语。

不只因阿豪的反问让我震惊,更大的主因是,他让我想起了,过去那些心痛的回忆。那些不堪的、荒谬的、失去热情的言别场面,一同从脑海深处探头而出,并且快速地纠结、缠绕成团,在回忆的跑马灯四处碰撞。

而阿豪在句末抬升的语气,更像一颗由无形力量凝聚而成的陨石,重击于我左心口的「心球」。

突然,一阵不寻常于夏夜的强风,捲着一股潮溼感,迎面向我吹袭而来。我那将近一个月未修剪的头发,在怪风的骚扰之下,凌空散乱地飞舞,如同我现下思绪的状态,狂乱、浮躁。

等待强风顺利过境,我散落的思绪才又重新归位、排列整齐。

「这你问我,我也……」

「你也不知道,是吗?」阿豪眼神转为落寞。显然是因得不到任何答案而遗憾。

见他又即将垂下头,我脑中一片混乱,只任凭直觉脱口。

「我想,是吧?对!你就当作那是一种『爱』吧!」

其实我理性上压根不敢篤定,但由感性发源的思想,催促我即刻作答。

但一经细想,鼓起勇气放彼此自由,最根本的情感来源,应该就是发自于心中仅存的「爱」吧?

我激动回答的模样,让他露出欣慰的微笑。他的嘴角重新拉张了弧度。

「你真的这么想吗?还是只是想哄我?」

「我也不太确定啦,就只是……」我吞吞吐吐。

「没关係,如果我还没有找到正解的话,我就先把这当作是答案吧。不过啊,你现在头发好乱哦!」阿豪一说完,目光稍稍向上。

「真假!一定是刚才的风害的!」

我赶紧将没啥造型可言,又交织如麻的乱发拨散、再梳整。相比我这不修边幅的样子,阿豪俐落的短发倒还精神奕奕。

在我梳整后,阿豪的手忽然又伸向我,这次是往偏上的方向。我本还以为他又要作怪了,所以我没有闪躲,只是静静看他还想搞什么把戏。孰料,他竟然只是往我头发轻拨了几下。

「好了!这里你刚刚没弄好。」

「啊?哦,谢谢。」原来他只想替我整理好疏漏的部分。我的理智重新主导我的思想。方才真是险些就乱了分寸。

我们之间顿时生成了微妙的尷尬,或者只有我?

他接着又转面回草坪,不过他整个人的姿态明显放松许多,就连坐姿也变得大方,全身像被泡开的茶叶摊散开来。一瞬间放下心中的重担,大概就是会这样子吧?

我内心吐槽他的丑态,不过现在早已四下无人,不会有人受其干扰。而且相对于长相、身材都不突出的我,说不定以他这种条件的人,随意仰躺在地,都可能成为一幅公共艺术的肖像画。

所以说不定,只是我忌妒他可以如此大喇喇地做自己,不需在意他人的眼光?长得好看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真想体验一次看看。

「其实我……」

「嗯?」

「我刚刚分手了。」

阿豪依旧面向前方的漆黑,他语气静如湖水,彷彿只是间来无事,提了某个不相干的路人的八卦。但此般「重大消息」,对我却像晴天霹靂下的大浪捲来。

一来,我并不知晓阿豪原本有另一半。虽然这在合理、可预料的范围内。

二来,他刚才急切地询问我想法,甚至提出更大的疑问,原来是为釐清自己的选择是否值得、是否正确?好在我刚才没有乱回答,甚至放弃作答。

三来,仅仅是错过一个多情的曖昧对象,就能令我难过到像个疯子大吵大闹。但眼前这位衣冠楚楚的男子,此刻却是云淡风轻、轻描淡写。

为何他可以这么泰然自若?难不成其实他才是渣男?

我止不住胡思乱想,担心是否把同情给错了人,甚至差点误上贼船?我的脑袋再度当机,也不敢多做猜想。

但谈到此,或许有人更不解我怎么如此駑钝?竟会不明白他必定是感情受挫,才会想与我谈论爱情?

我可能只能答说,我就烂吧。

「你那什么反应?」见我呆若木鸡,阿豪一时无语。

「没、没事。」我赶紧将从脑内逸散出的各种假设收回。

「我还以为刚刚聊了那么多,你早就该猜到了。我是想说乾脆一点,坦白大声说出来,我应该会比较容易释怀。我本来还期待你会回说『我知道』。」

我语塞,无以答覆。「抱歉,是我太迟钝了。」

「好吧,反正你现在知道了。」

我接着打算开门见山地问。「可是你……不难过吗?」

听完我的提问,阿豪眉头又皱得更彻底了。

「怎么可能不难过?只是现在难过也没用了吧?反正也回不去了……。」

我哑口无言、无从辩驳。因为我知道那些随风逝去的情感,竭尽全力也不可能全数找回。就算幸运重修旧好,只怕那不过是表面轻薄的假象,暗藏于底下的心的裂痕,随时都会让感情再度碎裂、崩毁,直到被辗磨成灰,最终化为乌有。

「没错啦。抱歉,结果我都没关心你,只顾着讲自己的……。」我打从心底感到抱歉与羞愧,毕竟我才刚对他抱持不信任的猜疑。

「不会啦,你不是也很认真给我意见了吗?我看你想超久的,本来要跟你说不用了,怕你的小脑袋烧坏了。」他併拢右手食中指,朝自己的脑袋来回转动。那轻蔑的眼神使我气愤,但我只得忍。

「谢谢你的关心哦,都怪我太愚昧了!」我翻起一个白眼,顺势给了个不由衷的微笑。

「学弟你还要多学学呀。」

「学长你才不要倚老卖老。」

「唉唷,很会回嘴哦。」

「彼此彼此。」

经过几番斗嘴之后,阿豪趁势告诉我他们分手的原因。我记得那几段句子听来很简短,却很深刻。而他前任分手时所说的话,都是能深深刺伤人心的。

见入夜又深了不少,我们便沿着大道返回,漫步走出校园。

出了门口,右前方站了四位穿着宽松、随兴的学生,他们正等待车辆来去的空档,一举穿越闪烁黄灯的斑马线。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应该是要到对面的麦当劳去,找些消夜来填饱肚子。

忽然,一道银白色强光,贯穿我们头上这大片乌云,紧接着,不到一眨眼时间,光源似乎降落在,座落于校园另一端的山头。于此同时,前脚才刚踏出校门的阿豪,整个人像被按下定格键一样,静止不动。

阿豪神色极为难看,全身僵硬、不自然,感觉正严阵以待着,将从未知的黑暗中,张牙舞爪袭来的迅捷猛兽。但我并没有感知到危机四伏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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