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县丞就这一个闺女，平日里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听闻此事，直接派了人在小莲家门口闹事。
这些歹人也不打杀犯事，只在门口天天辱骂，什么听过的没听过的难听的话，全都能从他们那儿听得到，像那种什么被人看光身子就是破鞋之类的话呀，那都是轻的。
小莲身子本就不大好，一听这话，伤心又伤身，六个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可怜啊，连个讨说法的地方都没有。
“我说丫头啊，千万别学她，那是要命的。”热心婶子苦口婆心道。
文若怔然，她恍然听见身后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往身后看去，只见声势浩大的婚礼队伍从县城边上走过来。
那打头的新郎官穿着一身喜庆的婚服，骑着高大骏马，意气风发地朝道路两边贺喜的回敬。
马旁有心细的小厮，见这里围着人，将大路堵着了，立即上前来疏散人群。
他先是开开心心地过来发红包：“今日我家小公子成亲，劳请各位让一让，这红包就当是让伙儿沾沾喜气。”
围观的都是平头百姓，哪儿敢得罪县丞，只能收了红包散开，也有看不惯孙天作风的，却也只是暗骂一句默默离开。
人群散后，那小厮见是小莲母女两人，随即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我当时谁呢？原来是这晦气玩意儿，拿了钱还来闹事，分明是讹上我们孙家了，真是母女两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喏，这些铜板儿都给你们了，就当是我家小少爷赏你们的，拿了钱赶紧滚吧！”
他说罢，随手从钱袋子里掏出一大把铜钱，扔在母女两人身前的地上，那铜板儿散落的到处都是，有的还掉落在了泥水里，裹上了一层泥。
“别抢啊，别抢啊...”
“有钱不要不是傻子？”
“你不要给我！”
......
原先围观的人跑上来哄抢地上的铜板，喜车车队越来越近，四处都是敲锣打鼓和鞭炮鸣响的喜悦声，文若被护卫们推到了城门边，她看见小莲娘在嘶吼些什么，但声音被喜乐吞噬了。
那躺在竹架的小脸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然后永远地闭上了。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伴随着喜乐的车队走远，街道上行人向四处跑去躲雨，她不知被谁拉了一下，坐回了牛车上。
齐月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也看过她的背，他的腿，他握了握拳。
原来这样做，是会被人辱骂的，没人骂他，但会有人骂文若。他想起自己这段日子一直和文若共处一室，会不会已经有人骂她了？他想起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文若...”他抿了抿唇，他今晚就搬去屋外。
“啊？”文若回过神来，她听见齐月问她怎么了，她摇了摇头，下巴放在膝盖上，“我只是觉得小莲好可怜。”
齐月想拍拍她的背，手却悬在了半空中，他在心底默默承诺，他不会像孙天那样。
文若听不到他的心声，也没有将这件事联想到自己身上，她只是觉得很悲哀，小莲有无数次可以清醒脱身的机会，但她并没有把握住。
她恍恍惚惚地跟齐月下车回家，好久都没缓过劲儿来，待她清醒过来，才发觉齐月不知何时把床挪到了外面的灶台棚子下。
“你怎么来这儿了？外头不能吗？”文若站在门口，问他。
齐月回过头来：“没事儿，这里挺好的。”
文若忽然想起了小莲：“你怕人说闲话？”她见齐月踌躇的样子，心下了然，“你放心，我才不在意那些闲话呢。”
她从不畏惧别人的目光，只要眼前的人是真心的就够了。
“我已经跟领班的辞了工，明日我们便要离开这里了。”齐月转身收拾东西，其实他们的行李并不多，只有两件衣服几双鞋袜而已。
文若见他略过话题，便也不再提此事：“我们好像还有些稻子没吃完，煮一些带上，剩下的送给送张奶奶吧。”
齐月应好，他从前都是向别人讨饭，这是第一次给别人送东西。
文若将东西都收拾好，装上干粮，将剩下的稻子送给张奶奶。张奶奶早知道他们要走，却还是忍不住抹了泪，收下他们的稻子，却又塞给他们一些熟鸡蛋和麦芽糖。
第二日，天微微亮时，文若和齐月收拾好东西，从村口离开，两人同时驻足，回头望去，心中默道：上山村，就此别过。
走出上山村，翻过一座小山坡，便上了官道，两人在官道上缓慢前行，一辆又一辆马车越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