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森揉了揉太阳穴。
发火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她冷静下来。
“你，”她指着斗篷人鱼，沉吟两秒，“去把那只蛤嘛提起来。”
斗篷人鱼绿油油的头顶飘过一个问号，但他还是依言执行。当然，在用手触碰蛤嘛王子之前，他没忘了，为自己洁净的双手带上海草手套。
被提拉到半空的王子，扑腾着它的蛤嘛爪子：“咕呱——”
柳森摸了摸下巴，提议道：“再给它包装一下吧。”
斗篷人鱼于是在蛤嘛王子身上绑了几根长长的海草丝带，并在它脖子后面绑了个大蝴蝶结。
“这种丑陋的蛤嘛，即使再怎么打扮，也不像个贵族。给它包装，还不如去咱们的石塔内挑一个乖巧可爱的小甜心，我那些漂亮的蟾蜍们甚至会弹奏双排弦竖琴！”海底巫婆真诚建议。
柳森内心“哦豁”一声，不置可否。
回到石塔，柳森领着斗篷人鱼来到了石缝的漩涡处。她一甩尾巴，把斗篷人鱼赶了进去。
惊呼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循声望去，是人鱼公主们。她们一脸好奇地游近，指着斗篷人鱼手里的癞蛤嘛，小声议论。
“这是……蟾蜍？天呐，为什么这种恶心丑陋的生物会出现在这里！这简直就像一份美味的海螺甜酒里爬进了鼻涕虫一样糟糕！”
“姐姐～你瞧它的眼皮，上面全都是丑陋的布满粘液的疙瘩！还有它的眼睛，竟然是姜黄色的！就像腐坏的泥巴浆一样！真是叫人头皮发麻！”
“我的好妹妹，你们说得对极了。”银色头发的人鱼道，“我要为我刚才对爱丽儿请来的青蛙音乐家们的无礼道歉！显然，这些接受过艺术熏陶的青蛙，比这只黑皮癞蛤嘛好看多了！——至少它们有着光滑的皮肤！”
“你们不要再这样说了！这只癞蛤嘛长那么丑，它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啊！”
斗篷人鱼优雅静立。他手中的蛤嘛王子，奋力滑动着短小的四肢。
这只丑蛤嘛身上的黏液，湿答答地融化在水里，拖出了恶心的、长长的丝。美丽的人鱼公主们一脸嫌恶地扇着手背，对它避退三舍。
蛤嘛王子黄浊的眼睛中，绿豆般的瞳孔，缩束成了细长的黑扁豆。它鼓起的颊囊，也因羞愤的缘故，染上了一层深橘红色。
至于为什么是深橘红色而不是红色？当然是因为，蛤嘛的脸是黑黄黑黄的，红加黄，自然就混成橘色了。
“咕呱——！咕——呱！”
王子卖力地辩驳着，却只能发出嘲哳的、惹人嫌恶的叫声。
“蛤嘛先生，您已经很丑了，就不要再发出这些难听的叫声了。而且，一边叫一边喷口水，在充斥着水流的海底世界真的很不礼貌！”
刚才那只说“它那么丑自己也不好受”的人鱼，屈着尾巴蹲下，眨巴着与爱丽儿相似的大眼睛，友善地提醒道。
“是啊呱！你这蛤嘛呱，居然连通用语都不会说，只会孤寡咕呱，我们两栖动物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呱！”
歌唱家青蛙的总指挥也舞着黄金指挥棒，游过来凑热闹。
“总指挥说的对！”其余佩戴着车夫结的青蛙歌唱家们，也纷纷鼓掌应和。掌声整齐极了，隐约还能听出管弦乐的节奏感。
柳森极其克制，才勉强让自己不跟着它们鼓掌的节拍抖尾巴摇摆。
俗话说得好，细节之处见文章。从鼓掌这处细节就可以看出来，青蛙乐队不愧是闻名遐迩的专业乐队！唯有在别人吃饭的时候排练，别人睡觉的时候排练，别人闲聊的时候排练，日复一日地疯狂内卷，才能造就这种驾轻就熟、随意鼓掌都节奏感满满的高超技艺。
实在是令人叹服！
柳森不禁比了个大拇指，表示对这种勤学苦练精神的肯定。
这时候，乐队中的一只青蛙，似乎是受到了鼓励。它摆动着精细修剪过的爪蹼，游到蛤嘛王子跟前，就着平视的角度，颇为挑衅地，扫视了这丑蛤嘛一番。
紧接着，它扯了扯自己干净整齐的小领结，颇为骄傲地说：“瞧我雪白色的肚皮！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和你这又红又黄的丑肚皮可不一样！”
它一边说，还要一边偷看柳森和人鱼公主们，眨巴它相对蛤嘛来说秀气无比的青蛙眸子，像是在等待夸奖。
柳森：“……”
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外貌霸凌吗？
“真是一个可怜的小家伙。”爱丽儿怜爱地望着蛤嘛，同时略含责备地望了青蛙一眼，“外表的美丽与否，并不是评判一个生物价值的绝对标准。”
小花园霎时陷入了安静。青蛙乐手们你看我我看你，羞愧地低下了头颅。
爱丽儿的姐姐们也点点头，但是其中银发的那位还是忍不住道：“但这只蛤嘛未免也太丑了……”
“是啊，还喷口水，真不讲卫生！”
爱丽儿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她点点头，责备的目光，又移到了蛤嘛王子身上。
王子沟壑纵横的蛤嘛脸上，满是被世界遗弃的绝望。它撩起自己背后水草蝴蝶结的一根垂落的带子，用它擦拭自己眼眶中流出的蛤嘛油——如果不是又黏又浊，这简直就像眼泪一样！
爱丽儿心软了，正准备苦口婆心地劝诫这只伤心的丑蛤嘛一番。柳森打断了她。
“咳咳，爱丽儿殿下。”
爱丽儿回头看她。
柳森此刻，已经指挥斗篷人鱼，将王子放下，放到离花坛较远的地方了——毕竟，瞧公主们的神色，应该是不愿意和蛤嘛王子处于同一片区域的。
斗篷人鱼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蛤嘛的后颈皮，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将它丢了出去。蛤嘛王子在水中滑出去老远，形成了一道黑黄的抛物线。
“啪”一声脆响，蛤嘛王子重重砸在一块硬质白沙上，摊成了一张饼。它无比凄厉地“呱——”了一声。
柳森不忍卒视，又觉得这时候笑出来有点过于地狱了，于是悄悄偏过了头。
正对上爱丽儿的视线，柳森轻咳一声，回过神说：“殿下，我这次过来，为您带了个小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