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道渴而死】
再见到付春熙的时候，她脸色白得跟鬼一样，我看见她心虚，好似撞了鬼。
我俩面面相觑，颇有一股中元将至的氛围。
她急匆匆要来找我，快到饭点，我拉着付春熙到食堂三楼的一个小馆子里坐下，点了三菜一汤一甜点，认认真真给我们小付倒了一杯温热的柠檬水。
她神思不定的，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打击。我只好劝她先喝口水缓一缓。然后在心里祈祷，这个打击不要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黎老师……今早我告白了。”
哈哈，祈祷失败。
我倒水的手微微颤抖：姐妹，不是我说，你这个时机没选对啊。
“然后我失恋了。”
我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也不是不能接受现实，我就是单纯难受。”
付春熙仰头干了那一杯柠檬水，硬生生喝出了二锅头的气质。我莫名想到三年前的雪夜，我蹲在告示牌下面，也是这副豪迈姿态。推己及人，我想我能共情付春熙处境。
我不说话，微微蹙起眉看着付春熙，爱情中的人，倾诉欲都泛滥，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神情动容的捧哏。我懂。接下来，在我的优秀捧哏技巧下，付春熙把她对方棠的感情娓娓道来。
小付的沦陷和我的沦陷，起初都差不多。
就是单纯因为有这么一个熠熠生辉的人出现了。
她历史典故张口就来，能把人物描述得栩栩如生，她对情节想象和把控堪称精绝，对于人性之幽暗和诡计之莫测都有独到见解。她对事吹毛求疵，对人宽和有礼，出手大方，还长得好看。上能跟你谈人生谈理想，下能跟你聊色情骂爹娘。
就，很难不心动。
“在最春心萌动的年纪，遇到了最惊艳的人，却把握不住她，可能也是一种不幸吧。”
毕竟相识不久，我对付春熙的了解并不深。但无论是从她的初印象，还是从她续写的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出来，她应当是个明媚的女孩子，而非如此感慨颇深。
方棠，你看看你把人家害的。
饭菜都上齐了，我给付春熙烫好了碗碟，给她盛了两勺子蛤蜊疙瘩汤。我在家族中算是长女，这种吃饭时候照顾人的活儿，总是做得很得心应手。
付春熙感激地笑了笑，继续恍恍惚惚地说：“我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很惊艳的人，方棠虽然好，但我也知道，慕强并不是爱。我爱方棠，是因为我总能和她心灵相通，她说的话，我都在心里想过千百遍，有些我总是不敢表达的，总是能听到她替我发声。她是比爱情更重要的存在，她是我的知己。”
我点头附和，但在这一点上，我和付春熙之间的感触，略有不同。
方棠的观点，我并不总是同意。我能够确定，激起她兴趣的总是王公贵族生杀予夺，而非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她也有正义感，但这正义感格局很大，在庞大格局之下，牺牲一两个升斗小民，总是不值得计较的。
而我不幸，总是蝼蚁，飞蛾和升斗小民。
我时刻能体会到，她本质是有些高高在上的，这并非是我自卑，而是一种微妙的阶级对立感。诚然在这个太平盛世，阶级这种东西，恐怕言之过重，但感觉到了就是感觉到了，我不能自我欺骗它并不存在，它总是缭绕在我和方棠之间。
“知己比女朋友更珍贵。”我一边嚼风味茄子，一边宽慰她，“女朋友眨眼就能换，但知己一个也难求。你如果真的自诩是她的知己，那至少你还拥有着一段非常珍贵的关系。”
“可是，我恐怕并不是她的知己吧。我只是她降维社交的受害者。”
我被她这种形容逗乐了：“谁不是呢。”
付春熙问我：“小黎老师也会为了方棠苦恼吗？”
我点点头：“会吧，但我知道这种苦恼是有助于我向前的，所以我才会苦恼。如果这种苦恼会把我带入泥潭，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方棠踹开。”
“喜欢这种情绪是很有力的，要把这股力量用在奋力向前，而不是自怨自艾。你说她降维社交，那你就升维嘛，或许升到她那个维度的时候，就会发现她也不过如此了。”
“那如果你告白失败了，你会怎么做？”
她开始发问，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招架。我没有告白失败过，虽然我曾经多少次以为，我一定会失败，可我成功了，连我自己也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