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众人在这行宫遗迹之中，搜索了数十个时辰，仔细翻遍了遗迹每一寸角落。
但也正因势力太多，彼此牵制忌惮，很多地方，都没有能够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势力。
龙口之外，就是那道黄铜大门。
读完匾额上的大字，再看看那足踏波涛，万龙臣服的女子雕像，虚月清只觉心里陡然一空，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踉跄后退两步，两腿一软，就要跌坐下去。
可惜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无从猜测，究竟是哪一种力量毁掉了这里。
“这……在下生长、修行皆在南海，听说玄罡主大陆更广阔，更精彩，在下想去看看。”
“不可能！”虚月清本能否认——若这荒凉之地，就是她筹谋多年方才进入的秘境，那她此行，岂不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忽然，一声虎吼，蓦地响起。
这些她都没去怀疑。
“如我、梅姐姐、黑煞一般，在伱这等仙音派筑基弟子麾下做事的散修，又会如何处置？”
尽管没有具体形态，可此漆黑虚影给人的感觉，却仿佛汇聚了世间一切污秽、阴暗、堕落，仿佛只要被其沾染一点，便将永沉九幽，不得超生。
虚月清沉默一阵，忽然说道：
之后每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各抓着一片魔影碎片，将之摄入了血海之中。
半月后的子夜。
虚月清屏住呼吸，仰头看着那匾额，一字字读出了那四个大字：
当冲击波终于过去，那巨大的蘑菇云也腾上高天，前方那座海岛的主峰，已被夷为平地。原本数十丈高的主峰位置，只剩下一个直径数里的巨大殒坑，坑底尽是赤红岩浆。
“海峡天空之中，到处都是‘天煞黑风’。此风自三万年前，仙庭坠落之后就已存在，风带横贯整个海峡，三万年不息。
那虎吼如雷，在她识海之中轰轰震荡。
通过一些残存的壁画雕刻，她能辨认出来，这都是三万年前，仙庭治世时期的风格。
虚月清继续说道：
“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镇海遗府的幻境，是被你击破的。是你，最先苏醒，击破幻境，继而唤醒了我和赵秀琳等人。”
此刻，这虚影被虎吼震出，却还在不断扭曲变化着，乃至蔓延出无数丝绒般的纤细触手，继续扎向虚月清的识海。
可没有想到……
倪昆道：“如今是没问题，可万一在下结丹成功呢？晋升金丹之后，虚仙子还能保住在下吗？”
几息之后。
“怎会如此？”
看到赤煌国海岸，想起七星坊的遭遇，虚月清不禁又一阵心烦意乱，调转方向，又向着外海飞去。
心中一股邪火骤然滋生。
回到自己那间上等洞府之中。
“我没事。”
倪昆点点头：
“这一点，确实很可疑。”
但这显然只是一种假象。
虚月清亦振作精神，释出神念，寸寸搜索，试图找出些有用的壁画、文字信息。
清悦吟声中，天空之上，浮出一片彤红火云，随后一只通体橙黄的火凤，自火云之中翩然升起，展开双翼，向着那海岛俯冲而下。
倪昆道：“虚仙子把消息透露给赵坊主，不正是要借她之口，提醒我们么？”
“我的机缘气运，已经在前半生……彻底耗尽了吗？”
倪昆也不以为意，默默运转外丹法，祭炼此珠。
虚月清道：
“四下里仔细搜一搜。此地虽然没有任何灵性之物遗留，但亦不受风力、潮气侵蚀，刻在石头上的东西，几万年、几十万里都不会轻易消失。
往往都是修士先心神失守，心灵出现裂隙，滋生心魔，之后外魔借心魔牵引，潜入修士识海，与心魔融合，在修士识海当中慢慢成长，蒙蔽其心智，吞噬其灵智，最后或彻底摧毁修士心灵，或夺舍附体，取而代之，祸乱天下。
她当年奇遇只得到了一滴“火凤精血”，只勉强能修成一枚“秘术种子”。遇到生死危机，发动一次，消耗掉那枚秘术种子之后，就再也没法儿发动了。
这偌大区域，无论远近，皆一片荒凉破败，死寂无声，仅有的几个灵气反应，还是随她到来的赵秀琳、梅静姝、黑煞以及倪昆。
“这……区区小事，怎好麻烦虚仙子？”
而此时的黄铜大门，已是遍布厚厚铜绿，已然看不到一丝铜色。
焚风扑面而来，虚月清随手打出一道法力，笼罩飞舟，之后纵身飞出舟外，迎着那扑面而来的狂暴冲击展开双臂，任凭那能融金铄铁、碎石成粉的狂暴冲击轰在身上。
每一个修士，在其一生修行当中，总会遇上“魔头”干扰。
倪昆微微一笑：
“好，那我便期待着了。”
“镇海行宫……此地原来是镇海行宫……哈哈，我究竟是幸运倒是倒霉？居然找到了三万年前，镇海仙君的行宫，可这行宫，偏偏已经化为荒漠废墟……”
赵秀琳听她语气不快，小心翼翼问道：
此时此刻。
虚月清面无表情，冷冷道：
“我为何要帮你？”
“赤煌国与主大陆之间，虽只隔着一条数万里宽的‘黑风海峡’，但这‘黑风海峡’极其危险，每年只有有限的时间能够通航，且安全航道亦只有两条。
而沉缅在失望、愤怒、自哀之中的虚月清，对此却毫无察觉。
途中也有几处规模小些的危险海域，但还够不上能够威胁金丹的“禁忌”海域程度。
待赵秀琳放出飞舟，众人踏上飞舟，冲天而起，飞出裂谷，穿出密林，再见到天日之时，虚月清仰望天穹，终于深深叹了口气。
食指轻轻敲击着桌案，沉默良久，倪昆终于怅然一叹：
“赤煌国……已非善地了。”
倪昆微微皱眉，说道：
“虚仙子的意思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手按着心口，一手轻轻拍了拍脸颊，喃喃自语：
“没关系。此次虽然一无所获，但至少我还活着……我还可以活很多年，元婴……总是有希望的。”
唉……
“宗门决定对赤煌国严加管控。赤煌国中，除皇族修士以外，所有筑基以上的修士，不论根脚，不拘出身，都要登记造册，录名在案。今后每个成功筑基的散修，也要第一时间，主动赶到九连仙坊，或是赤煌皇城登记，否则就要被宗门悬赏追缉。”
虚月清暗自凛然，先环顾四周，见四周一片荒凉，地面枯败死寂，灵气稀薄几近于无，顿时就心中一沉，暗道不妙。
现在比她虚月清更强的元婴大佬来了，还一来就是三个……
“此风外围，炼气修士触之必死。再深入一点，筑基修士也要被吹成齑粉。再深些，金丹难顶。再深些，元婴都要骨肉成泥、元婴崩溃……
“我怎么知道？”
“主大陆确实更广阔，更精彩，但也更加混乱残酷。”
无数只鲜血淋漓的手臂，自血海中探出，宛若无骨一般不断伸长，自四面八方抓住那魔影，齐齐一扯，就将魔影撕成碎片。
终于如愿以偿进入此秘境，秘境却像是遭受了一场末日大劫，早被洗成了一片白地！
九劫化神、驻世地仙的行宫又有什么用？
宫殿空荡荡的门框上方，挂着一副巨大的匾额。
对于虚月清来说，这次秘境探索，至此已经可以正式宣布，确实是白忙一场，一无所获。
“此地……”
虚月清循声望去，就见赵秀琳、梅静姝、黑煞以及倪昆，都已经赶了过来，正小心翼翼又暗含关切地瞧着她。
赵秀琳道：“是虚师姐说的。虚师姐还说，因搜捕血魔之事进展不顺，宗门还将再派遣两位元婴长老前来赤煌国，一则严控赤煌国，二者搜捕血魔。”
现在秘术种子消失，显然是已经发动了秘术，可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究竟遇到了什么生死危机，为何会自行发动那秘术种子？
倪昆微微一笑：
“虚仙子若不想帮我，为何要通过赵坊主之口，告诉我这消息？又为何……要特意来追我？”
但这时，一头浑身流光溢彩、赤焰流转的山君虎王，竟自虚月清识海之中一跃而出。
那魔影不甘就缚，发出锐器刮蹭玻璃般的刺耳尖啸，欲在巨虎腹中翻天覆地，搅扰乾坤，可巨虎肚腹，突然化作了一片血海。
先是七星坊鬼市，身上一切遗失殆尽，连辛苦祭炼三百年的本命法宝“燎原琴”都被剥夺。
稍微调息一阵。
看着虚月清长发飞扬，衣袂飘飘的背影，赵秀琳、梅静姝、黑煞眼中，皆本能浮出一抹敬畏之意。
“那……”
很多魔功通天的魔道修士，甚至能反过来奴役外魔，把试图侵蚀自己的外魔，炼成特殊神通，或是囚禁在法宝之中，用来对敌。
虚月清修眉一挑，意外道：“你居然还有这等野心？”
但即便仙音派会有条理、有规划地进行可持续收割，倪昆也可以想象，以后赤煌国散修界，将面临怎样的高压统治。
虚月清呼吸沉重，浑身发冷：
只以为自己方才是心情太过愤郁激荡，以至恍惚失神了一刹。
镇海行宫的正门另在它处，但已彻底毁灭，无法通行——此行宫并不在现世，而是位于虚空之中，是一片由“地仙”在虚空当中开辟的小天地，通过固定的通道，与现世相连。
之后她鬼使神差一般，侧首看向倪昆。
同时心里暗叹，金丹就是金丹，即使初时完全忽略了这一疑点，可当她与他分开，独自审视内心，时间一长，总能发现端倪。
“呃，血魔在哪？”
不知不觉，虚月清双眼已蒙上一层阴翳，呼吸也愈发沉重，吐出的气息，灼热如火，甚至闪烁着明亮的火星。
可惜……这还不够啊！
刚刚行程过半，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上方高空传来：
“你要去哪里？”
倪昆面不改色，没有说话，只含笑瞧着她。
波涛之内，有一条条真龙雕像，尽皆匍匐在女子脚下，作臣服膜拜之状。
但更多的时候，是心魔、外魔同时来袭。
“虚仙子。”倪昆朝她行了一礼，笑道：“在下正要去寻一味炼丹材料……”
“只有走那两条特定的安全航道，才能较为安全地通过黑风海峡。宗门封堵那两条航道，也根本不必理会高空，因为即使在安全时节，筑基修士最高也只能顶风飞至二百丈，金丹最高也只能飞到三百丈。再高，就会触及自己顶不住的黑风范围，身死魂灭。”
虚月清冷声道：“自然是去搜捕血魔。”
“具体发生了什么，在下也不知道。自踏入那水晶廊道之后，便昏昏沉沉，神智尽失，蓦然苏醒之后，就发现自己正身处这荒凉之地……或许，这里就是那秘境？”
“宗门自从决定严控赤煌国起，就已派人驻扎那两条航道。从主大陆来南海可以，随便进，没人管。可想要从南海离开……每一条过路的船只，不论海上大船，还是空中飞舟，都要接受检查。你这样的散修，过不去的。”
赵秀琳也回了坊主府，倪昆等人则各归住处。
虚月清继续说道：
“我身中幻术，神智昏沉，连自己是如何被迫施展了保命秘术的，事后都完全想不起来……那么，你区区一个筑基小修，又为何能在我之前苏醒，甚至将我唤醒？”
她本能拒绝这种结果，并为此找到了理由：
此虎一出，立刻张开吞天虎口，向着那狰狞魔影一口噬去。
虚月清冷冷道：“九连山不在那边。”
这一次再看到那倪昆，她不知怎地，竟对他眼中那抹关切，感到非常受用。
还有，此地既已被洗成了白地荒漠，没有任何蕴含灵性的宝物遗留，那连她都莫明中招的幻术，又是什么东西施展的？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意识到，方才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主人放心，我会好好修行，将来你重回浮妙山时，定能帮上你的大忙。”
最后，停在一座占地数百亩，却勉强只剩下框架的宫殿之前。
“自镇海行宫回来之后，这半月来，我回想遗府之行，审视内心，忽然发现了一些疑点……”
这么一路直行下，来时耗时半个多月，回程却只用了五六天功夫，便已遥遥望见赤煌国海岸线。
赵秀琳心中一紧，可怜巴巴说道：
“主人，你要走吗？”
次日清晨。
之后再检查自身，发现身上就披着一件大氅，并且那道至为重要的保命秘术，也已经发动过了，心情顿时一沉到底，愈加恶劣起来。
那雕像依稀是个女子，脚踏波涛，高高在上。
魔影破碎、融入血海之后。
此虎出现得极诡异。
虚月清道：“我以为你会来求我。以我地位，保住你……你们三个还是没问题的。”
就连她虚月清，不也一度轻易决定了九连仙坊，十几个筑基散修的命运么？
所以仙音派目前还只是对各散修登记造册，同时勒令今后所有筑基成功的散修，必须主动登记，而不是立马展开大扫荡，把所有的筑基散修都抓起来。
是时候祭炼外丹了！
就这一扫，虚月清瞳孔霎时猛地一缩。
“……”虚月清无话可说。
她搜索遗迹之时，已经确定，此间正是遗迹的一道入口。
不过……
“看来，仙音派对鬼市的看重，还要超出我的意料……并且，整个赤煌国中，所有筑基以上的散修，今后都将被仙音派当作耗材了啊……”
虚月清心魔早生，识海早有魔主。
只要仙音派开始认真，纵然连赤煌国这等曾经的混乱之地、散修乐园，也要被仙音派纳入铁腕掌控。所有散修，是生是死，甚至何时生，何时死，全都在仙音派大修一念之间。
赵秀琳疑惑道：“师姐，为何转向外海？”
心里的那浓浓的失落惆怅之感，似也随之消散了许多。
当然，筑基境界以上的散修，也不是大白菜，若是收割太狠，也没法儿很快补充上来。
“呃，师姐教训地是。”赵秀琳一副诚心受教模样，又问：“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暗叹一声，倪昆又问：
浮妙山仙音派整个山门，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那匾额早已灵性尽失，朽烂不堪。可其上四个从远古一直沿用至今的云纹大字，仍然勉强可辨。
虚月清沉默一阵，说道：“你要逃？”
这次她没有再乱跑，径直飞回九连仙坊，解散了队伍，自去坊主府舔舐伤口，调养心伤。
虚月清淡淡道：
只是身躯已止不住的发抖，宛似风中苇叶一般摇摇欲坠。
倪昆笑着说道：“虚仙子丹成中品，功底扎实，元婴定然是没问题的。”
心魔已生，魔主已驻，虚月清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她既定的结局了……
说话间，五官、形体、气机，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脸庞变得俊美妖异，身形变得苍白瘦削，气机则变得阴柔诡谲，面上虽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可一双血色眼瞳，却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残忍疯狂。
看到倪昆的“真面目”。
虚月清咬牙切齿，怒视倪昆，可那貌似仇恨愤怒的眼神深处，竟似藏着一抹……欣喜以及，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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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