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寂静的深宫里，遥遥传来了女子悲痛的哭声。
坤宁宫。
皇帝看着一盆又一盆血水，被人从侧殿里端出来，脸色阴沉到底。
“如何？胎可保住了？”
太医跪地，“微臣无能，沈娘子腹中的胎儿，已经不在了。”
屏风后头，沈玉瑶呜咽地痛哭出声。
皇帝看向皇后，怒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成了这副样子？”
皇后满面愁云，“原是好好的，昨日冷宫宣平侯那档子事，被瑶娘知道了，气不过，就跑去找太子妃理论，两人起了争执……没想到一回来就动了胎气。”
听到皇后提及沈灵犀，皇帝的脸色愈发难看。
“沈济呢？”他朝外头喊道，“给朕滚进来！”
这消息不可谓不劲爆。
便是放到寻常百姓家，都是难以接受之事。
*
冷宫废墟上，经过苏显和几个道长，整夜的起阵布置，香案、道幡、黄纸、朱砂和各种法器陈列的阵法，已很是齐备。
皇帝瞳孔巨震。
沈济犹豫几息，似鼓足勇气禀报：“回皇上，那丫头是沈时耀和程英收养的，沈时耀与家父有同袍之谊，又在战场上曾救过家父，家母对他十分感激，时常对臣说，当年没有沈时耀，就没有我们宣平侯府。”
当初楚琰在他面前，是这么说的。
沈灵犀闻言，诧异地转头，朝沈济看去。
“灵犀，灵犀。”刘美人坐直了身，忙喊沈灵犀，“你那个爹又来了。”
皇帝神色诧异，“沈灵犀学的不是机关傀儡术么？”
对于沈老翁夫妇的过往，她一概不知。
“程英？”皇帝震惊地道：“就是前朝那个女将军，程英？”
“是盛坤，一定是盛坤。”他对着沈灵犀嘱咐道：“盛坤果然按捺不住，要对你动手了。待会儿若见了皇帝，你就照我先前跟你说的，只需把盛坤从皇帝身上逼出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刘美人带着两个后妃，就坐在她旁边，边磕着沈灵犀供奉的瓜子，边瞧着远处的慕怀杰，“他可真有意思，大半夜的就在这法阵上，飘来飘去的，他就不怕苏显把他给锁起来，收了去。别的道士没那个本事，苏显可不是一般人。”
沈灵犀坐在废墟边上的布棚里，以手支颐阖目假寐。
“只要能验出那些滑胎，都是好端端的突然死的，那我这条命，就随你们处置，如何？”
她想起了昨日，沈玉瑶塞进她手里的药丸……
至于程英……她也曾从望仙村的村民口中，听过这位祖母的零星往事。
皇帝见他这副模样，心头的怒火更甚，“你还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沈济一脸菜色。
他怕是已经笃定，“被渣爹背刺”是她沈灵犀的宿命吧。
而沈灵犀，则神色凝重地对慕怀杰低声道了谢，语气里尽是对他的信任。
原本，魏王出事以后，后宫诸位嫔妃接连有喜，令满朝上下皆有拨云见日之感。
京城谁人不知，沈灵犀是宣平侯的嫡女。
楚琰眸色骤冷，正欲开口——
“可自从你进宫以后，先是那些烧死的焦尸相继诈尸，而后又出了嫔妃滑胎一事。就连你那姐姐沈玉瑶腹中，本宫那侄儿的遗腹子，也在你与她争执中滑了胎。这些你又该作何解释？”
若是皇帝要杀太子妃，那太子……
众人不敢往下深思，不由纷纷屏住呼吸，看向楚琰。
如今满朝文武谁不知，这太子妃是太子心尖上的人。
“沈灵犀，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露出震惊之色。
他飞快地看了旁边的皇后一眼，对着皇帝道，“回皇上，臣早就与沈灵犀写下了断亲书，她并非臣的亲生女儿。臣的女儿当年出生以后，就夭折了，沈灵犀冒充臣女，欺骗臣的母亲，臣母亲临去时，还把大半家业都给了她……”
“臣后来在家母过世后，得知沈灵犀的身份，想到家母生前所言，才会决定不予追究……更何况，那时她已和太子殿下两情相悦，互许终身，所以……”
慕怀杰神情一震。
刘美人和两个后妃，听见盛坤的名字，吓得直往后躲。
正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骚动声。
戾帝最后能轻易相信，杀她作人牲，便能诅咒楚氏皇族，这其中盛坤也功不可没。
皇帝还是第一回听见这种事，只觉得十分荒谬。
末了，他道：“此女被前朝失踪的女将军程英收养，世人皆知，程英与前朝国师私交甚笃，此女亦深谙巫蛊妖术，能操控尸身，想必也是得了盛坤的真传。”
“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验尸的本事倒还有一些。三个月多月的胎儿，已初具人形，贫道不才，也是能验上一验的。”
沈灵犀相信，此事阿翁并不知情。
只是，阿翁绝不会欺骗她，也始终都是一心一意对她好。
不过，不管程英当初究竟为何会收养她，盛坤如今既借沈济的口，说出沈老翁夫妇的身份。
众人转头看去，便见皇后，头戴九龙九凤冠，身穿翟衣，盛妆出现在勤政殿侧旁的屏风前。
楚琰冷冷睇着沈济，若目光能杀人，沈济这会儿怕是已经被他的目光千刀万剐了。
沈灵犀似笑非笑看着他，“宣平侯果然最得皇上信任，病成这样，也不得歇息。”
可见盛坤将她交给程英，又让阿翁相信她就是宣平侯府的嫡女。
沈灵犀轻扯他的衣袖，止住他的动作。
说话间，内卫已经抬着沈济，走到了沈灵犀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