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空第一次见闫赴是在中央十三台看新闻。那时候的他正一边上着高中拿奖学金一边写点文章赚外快，偶尔还得参加个市竞赛然后再带着奖回家，于他而言日子相当枯燥。
父母离异以后生活费也没差过他，每个月俩人都会照旧按以前的数打到他手机里，可能再加上几句问候和道歉，但这些都没法让他提起什么兴趣。
或者说，什么都让他提不起兴趣。
应该是从小就一直这样，他聪明，认学，有天赋??但什么也喜欢不上。他妈为此甚至带他看过精神科医生，郑明空不太能想起看诊结果，但他记得最终医生表情怪异的朝着他妈摇了摇头。
没什么想做的。这是他可能是高中以来最常和老师说的话，各个科目的老师争着抢着想带他深造，但他每次都已“不太感兴趣，没什么想做的。”为理由回绝。
就算现在，临近高考两个月，他也依然没对未来就读学校，工作方向，职业规划有任何想法。对他来说一切都没什么特别。
而那天也没什么特别，他就是开了电视当背景音一边写高三学生要命量的作业，听到电视里主持人毫无波澜的语调陈述近期又发生了什么社会事件。
“北京时间8月22日，亚洲特大型涉恐黑社会组织头目‘金孝臣’，英文名称‘HamelKing’终于落网，经专案人员与各国国安部门的不懈努力，最终，金孝臣与其团伙在黑龙江省绥化一带全部被缉拿归案，当场缴获的枪支，毒品与赃款总价值七千万美元——”
“本次特别行动中，负责卧底侦查活动的闫赴同志面对多次作战交火舍生忘死，对待任务变故临危不乱，雷霆出击，使本次特别行动完美收网，国家公安部特别授予个人一等功??”
到这郑明空基本就没怎么听了，他盯着电视上那几张闫赴穿着警服领奖的镜头出神，手里的水性笔杵在卷子上留下一个不小的笔油晕。
郑明空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会看着闫赴的脸神游，也有可能是看着他警服上挂着的那个鲜艳晃眼的勋章神游??但他知道那一刻他的脑袋里有个念头变得相当明确清晰：
“要不以后当个像这人一样的警察吧。”
天赋这东西谁也说不清，就像谁也理解不了郑明空一个土生土长的安徽人是为什么突然就想起来报考到了远在东北的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更搞不懂一个看着白白净净的小孩为什么跑去学了刑侦。
但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是为了什么或为了谁。和同期的其他学生一样，他为的是在警校的六年里，那个几乎每天都能听到的名字：
“看通报了吗，平和支队的那个闫队，四天破获721盗枪抢劫案，犯人刚开过一枪就被锁定了，后面连枪都顾不上硬是逃了三天！”
“还有之前那个229强奸分尸案和那个广东的涉毒在逃团伙，那么多个悬案他才上任多久就连着破，平和支队的结案率拉出那么高一大截??”
从闫赴第一次登上新闻那一刻他就成了警校偶像，可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长相实在出挑，每年都有无数怀揣着英雄梦的孩子以他为榜样冲进警校，然后幻想有一天能和偶像并肩作战。
郑明空有时会在心里唾弃一下这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家，丝毫不顾自己也是梦想家的其中一员。
读书的期间与过去没什么两样，照旧是当着第一参着比赛拿着奖金，可能唯一不同的是他偶尔能做为系第一协助破点不算大的案件。
这六年里最大的一次变故应该是在他读研的时候。他也想不到买个豆腐脑的功夫能被卷进一场毒品交易里。
郑明空的口味很清淡，主要原因是他从小不规律饮食养成的玻璃胃，但现在他人处奉阳，一个北方地区城市，在口味上很难满足他需要的“均衡”。
所以他几乎只到一家早餐店买饭，这家老板是个有点口吃的安徽大姐，和他算是老乡，俩人口味差不多，有时老板还会留郑明空一起吃个午饭。
“姐，豆腐脑和葱油饼，钱给你转微信了。”说完他就坐到了平时等餐他常坐的位置上，那座位靠厨房门口，一般人都嫌油烟和热气不喜欢往那坐。但郑明空很喜欢，因为这位置能完整看清前门发生的一切，后背又靠墙。
他这样小心敏感倒也不是因为有过怎样的经历，主要是听同学闲聊时说闫赴干完卧底后就有这个习惯，他就也想试试这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但今天可能真让他遇到了。靠着大门的一个染着黄色挑染的年轻小伙一直用手搓着鼻子，肩膀止不住的轻微痉挛颤栗，还时不时焦虑发作一样向外张望。
刑侦专业敏锐的觉察力瞬间就捕捉到黄毛的怪异之处。等黄毛看了眼手机起身走进门外的胡同时，郑明空早餐都忘了拿就跟了出去。
看到黄毛在一个车库停下脚步，郑明空迅速躲进旁边的单元门，并打开了录像，将摄像头稍稍探出对准了前方。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没错，黄毛按着1—3—1的频率敲响了车库的卷帘门，没过一会里面就有人拉开了大门。
“怎么样，还按之前的量来？”
“连哥，有没有点硬货啊，上次那个掺的也太多了??”
“有是有，但你钱能到位吗？”
“只要货够正，钱我肯定能拿出来！”
郑明空听到卷帘门响了一声，他稍微探出点视线查看情况：门里面穿着背心却带着口罩的男人正转过身从一个棕色公文包里拿了一小袋不规则块状，像是凝固的石膏的玩意，递到黄毛面前晃了晃。
“看见没有，浓缩货，菲律宾那边来的，刮点沫子就够你爽了。”
黄毛立刻伸出手想去拿，而那个黄毛口中的连哥却向后撤了一步，还伸出左手支住了对方的肩示意他不能继续靠前：“唉唉唉，干什么呢，先把钱准备上。”
“艹，连哥，我什么时候差过你的帐啊，但新东西你总得让我验验吧！”
“??你等下。”连哥探出头扫视了两圈门外，这让郑明空不得不暂时撤回身子以及正在录像的手机。没过一会，连哥似乎是确认了情况安全，听声音像是把黄毛拉进了车库，然后谨慎的提醒：“验货可以，但只能在里面。唉找什么急??就能刮一点啊。”
卷帘门落下的声音响起，冷静如他也稍微有点担心门内两人最终能否留下关键性证据，带了点急于功成的心，他决定冒险。他将手机录像改为录音放进运动裤兜里，脱下连帽外套系在腰上，又稍微活动了下肩颈。
踮着脚缓步走向了那扇紧闭的卷帘门，郑明空将耳朵稍微贴近试图听见里面目前的声音，但身后的另一个单元门似乎比里面更先出了声。郑明空忽然感到一阵恶寒，他猛地转身躲避，一根金属球棒险些砸在他头顶。
“操，什么动静！”门内终于出了声，但现在郑明空可没心思管他们说什么了。
他敏捷的躲避开面前秃头男人的挥棒，看准对方下手变缓慢的一刻抓住球棒再借力一脚踹向男人胸口。秃头男人的体型相当大，这一脚只能让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但同时也让他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松了手，球棒来到了郑明空这边。
郑明空迅速调转下球棒将手柄牢牢抓在手中，趁秃头男人还没站稳，他猛地挥动球棒砸向对方的太阳穴，再迅速把第二棒挥向了下颚。
看着秃头男人连痛呼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跌倒在地，郑明空松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回那扇卷帘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