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叶迟停是个唯物主义者，但闭眼跪在佛像前的时候他还是在心里许了很多个愿。
姜琪蕊拜完起身，叶迟停才睁开眼给庄严的宝相磕了个头。
寺庙环境清幽，人影稀少，两人一前一后地闲逛找了个凉亭面对面坐了下来。
“今天一天你有什么安排？”
“下午约了人见面。”
姜琪蕊点了点头，“你有朋友还联系着，我就放心了。你没有自己的事业成天待在家里，成日里不接触人总归不太好……”
“好了。”叶迟停打断了她的话，“你说过很多遍了。”
“我说了那么多遍，你听进去多少？”姜琪蕊细长的柳叶眉微微蹙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迟停，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的妈妈。我好不容易见到你，好不容易和你相认，我说的话是绝不会害你的，你生活的重心不应该放在其他人身上，即便他是你的丈夫。”
“嗯。”
“你没有在听？”
“你在指点我怎么能够让婚姻变得更幸福吗？”
“我只希望你幸福，你的幸福不应该捆绑在婚姻上。”
“你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不幸福吗？所以离婚了？”
姜琪蕊避而不答，“你爸爸已经去世了，谈论他生前的事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在你心里是个好爸爸就足够了。”
“所以他是个好爸爸，但不是一个好丈夫？他是有愧于你所以才会留一部分钱给你的吧？”
姜琪蕊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管他有没有给我留下遗产我都会回国的。妈妈真的都很挂念你，以前我只敢偷偷回来，然后站得远远地看着你，现在你就在我眼前，我想弥补以前的遗憾。”
“我长大了，我有能力为自己负责。”
“我是过来人，我也吃过亏，愿意全心全意照顾家庭固然好，可是你要想清楚他值得吗？”
叶迟停最厌烦他人的说教，不悦道：“你都没有见过他，你怎么知道他值不值得？”
“那你带我见见他。”
叶迟停发现自己好像被套路了，当即拒绝了，“不要，我们家庭的情况本来就复杂，你突然出现他和他的父母不知道会怎么想。”
“这不正好就是一个考验吗？你不相信他？”
“我……”找不出理由来，但叶迟停依旧不肯服软，嘴硬道：“我不想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向你的伴侣介绍你的生身母亲是件很无聊的事情？”姜琪蕊笑着摇了摇头。
“说够了没有？早知道就不来。”
姜琪蕊没有为他的不耐烦生气，继续娓娓道来，“我之前也不信神啊鬼啊什么的，但是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人，如果不追求信仰都不知道要怎么支撑下去。我21岁的时候生下了你，然而并不后悔，唯一后悔的是我当时太年轻、太软弱了，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
“我不是因为软弱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不是的。”叶迟停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我只是想向他证明我即可以为家庭牺牲自己的事业，同样也有能力独当一面，只是取决于我要怎么选罢了。”
“那么他是这样想的吗？”
是啊，曲彦又是怎么想的呢？
叶迟停突然意识到一件长时间被他忽略而又极其毛骨悚然的事情——曲彦一直都在看轻他。
他尊重曲彦，曲彦有尊重他吗？他努力当个持家贤惠的伴侣，但是曲彦貌似从来没有关注过这点，更别提夸赞了。他是名义上的爱人，但更像是个会洗衣做饭日常还能充当性爱娃娃功能丰富的机器人，所以连谢谢二个字听到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叶迟停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最近我有想过再去工作。”
“那很好，去做吧，或许会有什么改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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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迟停两手交握垂直放在桌面上，他有些紧张，还有些犹豫。先前的人生过于顺利了，头一回拉下脸求人，心情的复杂程度不言而喻。
倘若那天曲彦的态度再严厉一点应该就没有今天的事了，因为他心里没有底，曲彦说的没错，如果按照正常求职的程序他想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简直有点痴心妄想，甚至还会被歧视，所以他决定拜托曾经的学长。
没得选了，既然可以为了家庭做出卑微的姿态，为了自己又有何不可？
过了两分钟，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远远地朝他走了过来，叶迟停伸长了脖子朝他挥了挥手。
“沈清哥，好久不见。”
沈清坐下来看了一眼手表，问道：“对不起，我是迟到了吗？”
“没有，我只是习惯提前早到一点而已。”
“那就好。“
没有多余的寒暄，沈清直接和他开门见山道：“迟停，收到你发来的邮件我很高兴，你在校成绩优秀，工作履历也不错，还做过那么多大项目，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我们老板想亲自面试你。只是有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三年的空白期你打算怎么解释？总不能如实相告吧。”
两人其实颇有交情，在校时叶迟停受过沈清的恩惠，往后在工作上又有了交集，结婚的时候叶迟停也给他发过请柬，所以叶迟停这点事于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