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动物本能
祭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
祭司的手无意识地在卡辛胸口游走，感受着那微微起伏的肌肉轮廓和若有似无的温度。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如说不清不久前的自己为何要在这具躯体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
而那些利刃刻划出的伤口早已愈合，眼前的机器人似乎仍是崭新的。他就像一张永远也无法被浸染的白纸，无论涂抹上怎样的墨迹，终究都会恢复洁白，又好像脆弱到可以轻易撕碎。
单薄的火光无法照亮深重的夜幕，甚至连月色都显得那么黯淡。祭司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他看不清卡辛那惊诧和犹疑混杂的神色，看不清那双蓝得近乎发亮的眼睛，甚至看不清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世界正在缓慢陷入一个梦境，而梦境中惟有触觉是最真切的。
机器人的躯体塑造得精致而完美，没有任何不流畅的冗余或妥协。祭司的手隔着白色战斗服感受着这种至臻的顺畅，指尖像是要陷进肌理组织一般，扣住了卡辛的腰。
那凹陷下去的轮廓仿佛自带某种吸力，将祭司的手掌牢牢吸住了，令他难以松手。他就这样扳着卡辛的腰身，将对方的躯体揽入怀中。夜色早已深重，寒冷在空气中弥漫，在冰凉如水的幽暗中，机器人身体上传来的些许暖意显得尤为突出，直至渐渐化作一种暧昧的热度。过了很久之后，也或许只有几秒钟，祭司才意识到，正在变热的并不是怀中的机器人，而是他自己。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热度自身体深处迸发，从一团小小的火苗延烧成炽烈的火焰，让祭司饱受折磨。
他忽然觉得口渴。
人在燥热的时候自然会口渴，他觉得自己体内的一切液体仿佛都在蒸发，急需补充水分。
但是这里又根本没有水。
他的意识像被热气蒸腾得模糊，忘记了自己本来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
他只能嚅嗫着干瘪的嘴唇，迫切地想要汲取一些水分。
暗淡的火光中，他盯着卡辛近在咫尺的脸。机器人那微启的双唇与他干瘪的嘴唇完全不同，小巧精致，泛着柔润的光泽。他看不清，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或许有水。
祭司眯缝起双眼，缓缓将自己的脸凑近卡辛的脸。
然后，吻上了机器人的双唇。
柔软而微弹，带着淡淡的温度，那紧密贴合又温柔包容的触感，就好像随时都要融化一样。
但是祭司还是觉得口很渴。
于是，他笨拙地用力啜吻着对方的双唇，又尝试以舌尖和牙齿撬开这柔润的唇瓣，想要汲取这张嘴里应当含有的水分。
然而，他没能如愿，因为下一个瞬间，一阵剧痛自舌尖传来。
卡辛咬了他一口。
祭司不自觉地松开手，无比震惊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卡辛。
而卡辛也在看着他，精致的唇瓣沾着一点鲜红，那是祭司被咬破的舌头流出的血，反倒衬得机器人那异于常人的美貌在夜色中更显妖冶。
在舌尖一跳一跳的刺痛中，祭司紧紧盯着看向自己的卡辛，痛觉令现实覆盖了虚无的梦境，他似乎终于能看清对方的脸了。机器人双眉微蹙，眼神中透着一股悲凉和不解，甚至还有，
同情？
祭司觉得，那毫无疑问就是同情。
他就像在看某种低等生物一般看向自己，带着一种令人费解的怜悯，至少祭司是这么觉得的。
祭司乍着两条胳膊站在那，喘着粗气，胸膛起伏越来越剧烈。身体里那团莫名其妙的、将他烧得十分难受的火焰突然间又多了一层具象的形容，那便是怒火。
之前那种无可奈何的愤怒仿佛一瞬间又全回来了。无论自己怎样钻营，又怎样亲自下手，这个机器人始终给人一种超脱于掌控之外的感觉。即便他丧失了自由，就像囚笼中任人宰割的猎物，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也不会对事实的本质造成任何影响。
这难道就是永生者的余裕吗？不，并不仅仅是这样。祭司在无边的恼怒中得出了一个浅显直接的结论。
从一开始，这个机器人就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所以才会投来那种如同高位者怜悯下等阶层一般的眼神。
区区一个机器人……
强烈的愤恨令祭司的意识重陷混乱，他并不管这个结论是否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只想相信自己是绝对正确的，从头到尾都是。
于是，现在要做些什么来消解这种愤怒就显得尤为迫切。
他要向这个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的非人造物宣示自己作为人类的绝对控制权。
被怒火裹挟的那团火焰的内核并没有变，那东西是名为欲望的火种，是人类作为动物最原始的本能之一。
眼前这具完美躯体的轮廓和触感、淡淡的体温、嘴唇的柔软质感，甚至是彼时那些鲜血，仍然深深刻印在感官记忆之上，将那团火撩拨得越来越旺。
现在，是时候让这些感官变得更加直接和彻底了。
祭司忽然停止了喘粗气，他紧紧地抿着双唇，从腰间摸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