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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毛熊晒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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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强《游园惊梦》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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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高启强,几次下来发现端倪,总觉得他弟弟对安欣的态度有些剑拔弩张,可无论问安欣还是高启盛,他们倒是都保持了没什么事的统一口径,只在高启强看不见的地方暗自较劲。

不过尽管如此,高启强还是怕安欣会生气,因此时常在高启盛不在时跟安欣说些他弟弟的好话,或者小时候的趣事,安欣看他这样明显的意图,总觉得好笑,但又喜欢高启强与他聊些原来的事,好似这样就能参与进高启强过去的人生里。

高启强什么都跟他讲,无论欢喜或者悲哀,七八岁时曾和弟弟妹妹一起捕过的蝴蝶,十三岁时拿着的五百元,三人一碗的猪脚面,他跌跌撞撞抚养弟弟妹妹的时光,他一路咬牙咽血摸爬滚打的人生,但说到这里时他对着拍他肩膀的安欣笑一笑,说没关系安警官,那是过去的苦,多亏遇到你,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

他这样笑的时候没有阴霾,也不带任何算计或虚情假意,安欣眼眶莫名酸涩,他看着这样的高启强,却忽然想要转身逃跑,跑到精疲力尽,再歇斯底里地大哭一场,他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脑内有模糊的回忆在叫嚣,带着他头都痛起来,脑内只反反复复一句话:为什么我们会这样呢?

“我就记得小时候,阿盛跟同学们玩弹珠,他反应快,脑子又灵,每次都赢回来一大把,我啊就找个罐子给他收起来,攒了满满一罐…安警官?安欣?你没事吧?”

高启强突然清晰的声音又将他从一片迷蒙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安欣回过神,看到高启强担心地望着他,于是摇摇头说没事,又顿了顿:“就是想起来,我小时候也玩弹珠,每次也跟你弟弟似的,每次能赢好多,我就带回去给安叔看,想让他夸我两句,不过安叔总是让我还回去,也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就特别生气,又不敢不听他的,就哭着挨家挨户还,现在长大了一想,我拿着赢回去的弹珠,安叔估计是职业病犯了,看到这个就想到赌博了,才让我还的吧。”

他笑起来,可高启强却没笑,很认真地看着他。

高启强下睫毛长,倒睫,于是总含着些很浅的泪光,显得眼睛很亮,安欣能清楚地从他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才发现原来自己笑的那么勉强。

?“你等一下,安警官。”高启强忽然说,他站起身去了自己的小阁楼,打开柜子翻东西,没多久就拿着一个木盒下来,盒子小小的,能刚好放在手心里,他神神秘秘地给安欣看,木盒上的搭扣打开,是攒了一整盒的彩色玻璃弹珠。

?“小时候我也玩弹珠的,只不过没有安警官你和小盛那么厉害,只能慢慢攒,攒了好几个月才攒出这一盒,到后来…到后来也再没有时间再玩了,就把它放起来了。”

“那时候没有遇见你,如果现在再把弹珠送给你的话,还来得及吗?”

?天边是即将落下的夕阳,暖橘色,蜜一样的光流泻在他手中那盒玻璃弹珠上,将它映照的流光溢彩,可安欣却觉着,光芒璀璨的玻璃弹珠,是不如高启强眼睛那般好看的,哪怕是夸奖与讨好,他眼睛里也透着不令人厌恶的真诚。于是安欣接过来,怔怔地道一句谢,拿起几颗在手里把玩,触感冰凉,可他脑中反反复复回放高启强的那句话。

如果那时候早遇到你就好了。

这句话来来回回在他唇齿间磋磨,可早一点遇到,又要早到什么时候?是无忧无虑的七八岁?还是跌跌撞撞的十二岁?又或者是,在大年夜之前,早早的遇到你就好了。

是不是早遇见一点,就能救你了?这样你就不会…不会什么呢?

安欣还是想不起来,连带着头又开始痛了,高启强有点担心地凑近他,却被安欣一把抓住了手腕,使力将高启强拽进了怀抱里。

安欣紧紧抱着他,明明从未拥有过,却宛若失而复得,高启强似乎被安欣吓到了,僵住一动也不动,就这么看着安欣吻过来,吻在他唇上。

“高启强。”安欣叫他的名字,脑海里有话语不断地重复,于是安欣下意识地一句句跟着念出来,可语气却分外郑重。

“你要不要…踏实一下?”

“我是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啊?”

恋爱,公之于众,最后再到领证,办婚礼,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交换戒指时安欣还恍若梦中一般,纯银的指环在他无名指上,高启强站在他对面,卷卷的发被重新拉直,精心打理过,身上西装纯白无垢,他笑着朝安欣伸出手,问道:“安欣?不给我戴上戒指吗?”

?他神情不像他们初遇时那般怯懦,却也不是相识后的真诚恳切,则更多一种意气风发的倨傲,安欣觉着熟悉,却又说不出从哪里见过,高启强的手微微抬着,安欣看到他腕上的一截银链,闪着冷冷的光。

?可安欣来不及,也不愿意去想更多了。他几乎是急切地为高启强戴上戒指,再郑重其事同他拥抱,然后交换一个吻。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安欣看到很多人,李响、高启盛、陈金默,甚至是唐小虎他们,他们都面带微笑,用力鼓掌,似乎都在为他们祝福,高启强顺从地靠在他怀里,将头挨在他的肩膀,笑着问他:“安欣,你高兴吗?”

安欣不假思索地点点头,随后更用力地拥紧了他:“我高兴,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非常高兴。”

“这样啊…”高启强声音忽然很轻。

不知为何,安欣低头,却看到高启强白色西装上洇湿的赤红痕迹,像是血,可眼前再模糊一下后,高启强西装上的血迹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外面有车在等,等安欣和高启强回他们的家,安欣和来参加婚礼的人一一交谈过,最后牵紧高启强的手同他出门,但他没看见,高启强悄悄地回了一下头。

背后哪里是婚礼殿堂,分明更像青灰色烟雾笼罩的无间地狱,那些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那些熟悉的脸,分明表情麻木,满身是血,其中的人里,也根本没有李响。

高启强无声地叹了口气,同样握紧了安欣的手。

京海近日到了雨季,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院里芭蕉,或许是上了年纪,高启强喜欢起了摆弄花草来,于是买许多花回来,起初养败了好几株,只能可怜兮兮求助安欣,安欣很惯着他,果断地一手包揽下来,但又在高启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查起了手机,百度去搜花该如何照料。

最后安欣还是去市场上重新买了一盆,悄悄给他换上。

后来高启强养花逐渐娴熟了,他们的小院里就常常开满各种各样的花,高启强早年腰就一直不好,安欣给他买了把躺椅,和当年在鱼摊里放的是一样的款式,小灵通店有闲暇的时候,高启强就会在躺椅上喝喝茶,看看花,等安欣下班,很是怡然自得。

不过安欣这几日头痛得厉害,于是给局里告了几天假,也没去上班,就在家里休息,迷迷糊糊时,会做很多乱七八糟的梦,高启强担心他睡不好,就将卧室里的窗帘全部拉好,自己则去院子里看书,他近来又迷上戏曲,用高启盛送的音响放,有时一放就是一个下午,不过声音倒不大,安欣听着院子外咿咿呀呀飘来的戏子唱腔,还真就能安睡一会儿。

他做梦,偶尔梦到与高启强的初次相遇,有时却也梦到他们不同的结局,背道而驰,形同陌路,高启强手上染血,他还执着地想劝他回头,高启强却告诉他:“安欣,你别救我了,我不值得。”

梦里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爱被很多东西消磨殆尽,权利、金钱、正义、无休止的贪欲,最后定格在坠落,救护车的呼啸,高启强怀抱自己弟弟的背影,白西装浸透血迹,高启强抬起头,在泪眼模糊里与安欣对视一眼。

他们彼此都知道,那唯一一丁点相爱的可能都没有了。

但安欣仍旧在追逐,他自己都已经说不清是为什么了,最后高启强入狱伏法,安欣包了饺子去看他,看他一点点吃,最后轻轻问道:“安欣,如果还能回到过去,你还会给我送饺子吗?”

“哪有那么多如果啊…”

安欣将那三个字生生嚼碎,再咽回肚里。

睡梦里的他被乐声惊醒,身上一层冷汗,头仍在隐隐作痛,但是好受些了,安欣无不庆幸的想,还好那只是一场梦。

还好,只是梦吧?

他起床拿外套,准备给待在院子里的高启强送过去,打开衣柜时却看到里面放的木盒子,安欣看着木盒笑了笑,那里面是高启强送给他的玻璃弹珠,被安欣调侃是定情信物,估计是高启强之前拿出来过,随手搁到了这里。

他将衣服搭在胳膊上,准备拿着木盒去给高启强看看。

院子里放的似乎是昆曲《牡丹亭》,游园惊梦那一节,唱腔婉转,带些幽怨。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安欣慢慢地走过去,他想说高启强你看,这不是你当年送我的玻璃弹珠吗?还有,我给你拿了件外套,这两天下雨,你别再被冻到,感了冒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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