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顺区往东那块地儿，常有贴上封条被拆除后没多久就又起一片楼的公寓区，白谦野就在那租了个房子。离地铁站只有十几分钟，但周围全是荒地，踩在上面，树叶枯枝嘎吱嘎吱响，时不时还能看见坟头。
有人陪着，白谦野头一次鼓起勇气抬头走路，他看见墓碑，突然想到个事儿，神情颇为紧张：
“你是神对吧？这里，有鬼吗？”
“世界上没有鬼哟。”
“噢，也对，体系不一样，可能叫法也不一样。那你把怪物，我这只是笼统的称呼一下——”他皱着眉头踌躇了下用词，然后道，“你把怪物之类的叫作什么？哪里会有怪物？对人有影响吗？”
“抱歉是我刚刚没讲清楚，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问站在人类敌对面且不遵循科学规律的超自然生物是否存在的话，答案是不存在，不论是鬼、恶魔、怪兽，都没有。”
目前唯一能不遵循基础物理规律，不可定义，不可观测到的生物，只有她，和她的衍生。但这样说下去就会涉及到她的来历，倒不是她不想说给白谦野同学听，而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是莫名其妙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无使命在身，无它神指引，就像每个最普通的人类婴儿一般。
不过白谦野看起来不像是有兴致追问的模样：“噢噢，反正坟里没鬼就好。”
陈默笼有些不解：“你签合同之前没来看过房吗？既然这么怕鬼，干嘛要租在这里，白谦野同学也不是很缺钱吧。”
但白谦野的脸唰一下惨白了，高度警戒地剜她一眼，留下一句“又不是我租的”，加快脚步嘎吱嘎吱冲到前边去了。
那是谁给他租的？是两人中的其中一个？还是另外的？
有隐情。白谦野同学身上的秘真是一个接一个。
陈默笼在心里拿个小本本记上了，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牵过他的手。他电打了似的抖了一下，很是无奈地认命了。他好瘦，薄薄一层皮蒙在骨头上的感觉，像是蚕丝布紧在绣娘的绣绷上。白谦野同学在推特上说过，他一直在刻意维持如此低的体脂率。
为了接客。
她转换话题：“你不是说很喜欢我之前那种风格的衣服嘛，什么时候跟我去店里逛逛呢？”
她希望他所谓的嫉妒情绪能因欲望被满足而减少一些，不要再叨扰他自己。不然还不是害他自己，哭得那么难过···像个又一次被抽烟打牌的家长告知生日就吃馒头过过得了的小孩，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超市出口，便宜的老式氢化奶油蛋糕莫名其妙到了自己手上，保安正嚷着要打110，而这时他低头看见了脖子上洗得发白的红领巾。
但她知道白谦野会拒绝。
“不去。”白谦野果然下意识拒绝了。
因为抗拒她，说什么也不想跟她多接触。
所以让白谦野接受礼物的方式就是买下来，强塞给他。陈默笼不是不想花钱而装不知道，只是她想起平日里穿裤子的白谦野犯了难，他要的究竟是女装还是男装，要的是某些漂亮的女装还是某些女装那漂亮的感觉。
白谦野同学，让人琢磨不透。
“因为！”
白谦野突然大声嚷起来，目的明确，引起她的注意，“反正逛了也不会买，我根本买不起，只剩下两条腿疼得要命。”
白谦野说完，心脏咚咚直跳，是在紧张。
这句话看似是抱怨，实则是留下回旋余地，是给金主暗示。
他后悔刚刚顺嘴就把陈默笼拒绝了。
跟金主逛街不正是他这一行所有从业者梦寐以求的事儿吗！哄得金主心情好，说不定能得一两件奢侈品衣服，藏好吊牌穿在身上美美拍几张照片，配上高冷有范的文案发朋友圈说这就是日常生活，好让下一个嫖客觉得自己嫖到了高级鸡，然后再去奢侈品店找茬说衣服丑，要退货，售货员其实在金主买下东西的时候就扪儿清买家是些什么货色，但买下就会提高成交量，这算是鸡们和奢侈品店间互相瞧不起的默契，于是售货员说只能退原价的百分之八十，但没事儿，白捡的钱多少都要。
不过他说得一点也不利索。在陈默笼面前百般暗示给他花钱，有点奇怪···白谦野觉得自己很像个神经病，刚给金主下了个钩子，不等金主上钩，自己就想跑掉，并正在跑了。
不过陈默笼拉住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个盒子，放开他，双手捧住盒子，前递：“这是给白谦野同学的礼物。是我请之前负责我的销售挑选的，所以风格应当是与那些被白谦野同学嫉妒的衣服保持了统一，送给白谦野同学的话，应当···会被喜欢。”
是以塔希提黑珍珠为主材料，澳白海水珠为辅的黑白山茶胸针。
在没搞清楚白谦野同学想法的情况下，选胸针，选平和的山茶，选典雅的黑白色，选有主色的情况下随光线变幻伴有晕彩的珍珠，一定是最纯粹的祝福。白谦野同学不论在哪个场合，作怎样的打扮，都可以用得上。
“谢、谢。”白谦野傻了。这个一看就很贵，但他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品牌，想退货换钱没地儿去，转手卖也卖不出，毕竟平民买名气，富人买一手。这可谓是砸手上了——但他反倒这胸针没有夸张到俗气的logo而开心，这会让他抛开钓奢侈品一事，单纯地为收到礼物而高兴。
这是第一次诶，他生日的时候，小学毕业、初中毕业、高中毕业老师反复建议在仪式上互送以纪念的时候，他都没收到诶！
他捧着胸针反复摩挲，高兴得有点说不出话来，陈默笼问他是想要现在就带上吗，他双手交叠握紧说不要，放在盒子里再锁紧抽屉里就可以了。
他说着就往前奔了几步，回头发现陈默笼没跟上，有点焦急地催她赶紧过来，不然走丢了后果自负。他想要立刻回屋子！
陈默笼是刻意在后边逗留的。她觉得看这样的白谦野同学的背影，会在恍惚间回到过去，大学以前，难道没有同学间送礼的时机吗，当时她在干什么。
公寓只有两层楼，他住在第二层，急匆匆开了门就没招呼她了，自顾自钻进桌子底柜里翻得震天响。
陈默笼站在他旁边默默大量整间屋子，空间小得可怜，装修简陋，墙皮上长了灰霉，茶几上堆满了来自卧室、厕所、厨房的东西和干瘪的水果，看得出来主人没怎么上心，不爱整理。只有卧室里摆落地镜那一块儿地被刻意装饰过了，铺了地毯，摆了各种毛绒玩具，镜子上还有彩灯。陈默笼微笑着移开了眼——作为他变态的推特视奸粉，不可能认不出来他的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她突然瞥见他翻的柜子里也有一些奢侈品饰品盒。
不过白谦野毫不怜惜地在它们中间划拉，发出跟狗刨似的响动，清出一大片空地后，他小心翼翼把陈默笼送的胸针放在中央，嘟囔了一句：“哎，早知道收拾一下杂物了，现在都没有一整个空抽屉来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