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梨花木圆桌边，摆放着数十把高背朱漆椅。松石绿的绒面桌布皱皱巴巴，一把椅子斜着拉出，离桌很远，还有四把歪着靠在墙边，显然刚刚结束了一场会议。
今日在长老峰议事大厅讨论的只有一个话题。是否允许大比决出的前三名，作为这代仙门的优秀后辈，前往观摩各方魔界封印。
玉清观和昆仑派等其他宗门代表已经先行离开了，房间内只剩下甘绎之丹峰长老唐未风二人。唐未风出了名的心直口快，他瞅着甘绎之明显的不耐烦的样子，开口道:“你不爱管这些仙门俗事，怎的不收个徒弟，下任宗主有了，你也就不必这么累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甘绎之漠然道:“徒弟更麻烦。”
“好吧，”唐未风大大咧咧靠在窗口的软席上，从兜里掏出一小方蜂蜜色的糕点。
甘绎之看着他的动作，皱了皱眉，十足嫌弃。
“新收了只银山雀灵宠，贪吃的很，就爱吃俗世的糕点，”唐未风解释道。他将大拇指和食指弯曲并拢，捏到唇间，尖锐的吹了一声。
天空立刻传来回应的鸟叫。扑棱棱的羽翅拍打声响起，一只圆滚滚的肥雀破窗而入，落在唐未风手腕上，低头啄食。
甘绎之看着那雀儿圆圆的豆豆眼，心头一动，眼前闪过蒲七仰头看他时圆溜溜的黑眸。他好像也很爱吃这些糕点，竹居窗边的石台上总摆着一堆五颜六色的提盒。
甘绎之回忆着，脸色逐渐和缓下来。
这个少年好像一天到晚有用不完的劲，讲不完的快乐。神采奕奕的样子让他感到宁静和久违的舒心。甘绎之想着，唇角不禁轻轻勾了一下。
唐未风望了他一眼，惊奇道:“你心情很好？”
“是吗，”甘绎之浑然不觉。
“你居然笑了，”唐未风认真地审视着他，语气显出几分郑重:“你快突破了吧。”
“是的。”
“可别忘了秦故的事。”
听到秦故这两个字，甘绎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还轮不到你教我做事。”
硬邦邦地甩下这句话，甘绎之起身便走。
回来的路上有些心神不宁。
鬼使神差的，甘绎之掐着御剑诀绕路去了山下的集市。他在人挤人的吆喝与喧嚣中分外不适，强行忍耐着烟火的气息买了一盒梨花糕，立即起身回府。
早就过了他平日里会来竹居的时辰。最近因着大比的琐碎事务深感疲乏，他都是直接回凌虚府打坐定神，想来这会小家伙也该睡了。
刚飞上青阳山，就远远瞥见院墙边蜷着一个身影，缩成一小团，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像是一把彻底坏掉的破烂椅子，掀翻了，四脚朝天倒插在院墙边。
早上还活力满满的少年，现在却奄奄一息。甘绎之呼吸停住了，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来不及细想，他匆匆落下，一把捞起地上几近昏迷的少年。
少年瘫在师尊怀里，软绵绵的手臂垂落，青白的嘴唇了无生气。他乖顺地贴在师尊胸口，身子却一阵一阵打着摆子，细细密密的颤抖，脆弱得让人心疼。
甘绎之迅速掏出一枚水还丹，强硬地分开牙关塞入蒲七喉中，口中津液不受控制淌出，被他用指腹小心地擦去。
“为何不吃药？”甘绎之问。
蒲七嘴皮开裂发白，张嘴“啊啊”两声，喉咙却卡住了，说不出话。他半睁着眼，望着师尊呜咽，哭声也细弱无力。
“冷吧，”甘绎之叹了口气，低声问。
蒲七有气无力地点头。
甘绎之迅速抱着他掠向竹林深处，不远处一堵灰瓦白墙挡在道路尽头。他沿着狭道径直向前，不躲不避。一拐弯，面前豁然开朗，露出一片热气氤氲的温泉。
青竹环绕，水香馥郁。宝石形的池面月光荡漾闪烁，水面漂浮着几片飘落的竹叶。
甘绎之除去蒲七身上的衣服，倾身将他浸入池中，自己也坐了下去。他托着蒲七的头，缓缓倒了一瓶温灵玉露在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