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加班呢？走了啊。”
背上包的同事拍了拍电脑前的应有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应有常沉默地看着他离开，又将目光挪到窗外，天已是一片压压的黑，唯有对面高楼大厦的灯光在闪烁。
五年前，外出游玩的时候，他对这些高楼大厦视若无睹；三年前，他奔走在里面四处碰壁；现在，他成为了其中的一员，坐在钢筋水泥中吃着外卖，昼夜不分地加班着。
每每想起都不免有一瞬的恍惚，这么快就五年了。
好像没有那么难熬，没有那么度日如年？
只是偶尔，内心会冒出一丝无厘头的怅然，还有薄膜般轻又除不去的疲倦，就像现在这样。
应有常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心想，去酒吧放松一下吧。
康曦离开后，很滑稽地，应有常从应如诗那里得到了出租屋的钥匙。出租屋应有常去过几次，整体是熟悉的，正是这份熟悉，让他察觉到，康曦几乎没有带走多少东西。
大到沙发、桌椅和唱片机器，小到书籍杯子，甚至一整箱的CD黑胶，康曦都没有带走。
东西一应俱全，没有落灰也没有被盖上防尘罩，一切稀疏平常得仿佛主人只是下楼拿个快递，随时会回来。
听说康旭还续租了半年，应有常猜不透他当时的想法，或许他从来都不知晓康曦的想法，一如他根本不知道康曦是何时下定的决心要离开的。
他隐约猜测到一些事情，一度也想质问应如诗，可应如诗的一句“你真的有信心跟他长久地在一起吗”问住了他。
有吗？他不知道，他给康曦爱情，想带他体验亲情，却无法承诺爱情，又不愿放弃。
或许正是如此，康曦才会先一步离开吧，对方那么一个外表不在意内心很消极很自厌的一个人，本来就对他没有多少信心，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就更不可能驻足了。
头两年，应有常尝试着打听康曦的消息，可康曦退学、注销社交账号，将一切清得干干净净，以至于他一无所获。
也不是没有怨怼过，应有常经常臆想，哪天找到康曦了，该如何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不卑不亢地跟他打招呼，亦或是先给对方一个拥抱，再直接将对方痛骂一顿。
模拟了一个又一个场景，背熟了好多好多的话，但一直都没有用上。
他经常在出租屋里，将康曦留下的唱片一张一张地播放，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听着这些歌。唱片和黑胶很多，可每周两张，长久下来也总有听完的时候。
将唱片系数听完后，他找了个时间，打包带走了康曦的唱片和书籍，从此再也没有踏入出租屋。
他终于不再情景模拟了，仿佛接受了康曦不会回来的现实。
一开始就刻意不去想，后来毕业论文、答辩、就业种种问题横在面前，忙得焦头烂额以至于没空去想，等真正回过神来竟发现，已经习惯了。
五年时间，他改变很多，多了一份新的爱好——听歌。
他喜欢上了听音乐这件事，那些他自己都捉摸不透或者表达不清的情绪，却在歌手们细腻的歌声，隔空得到了共鸣，得到了宣泄，进而暂时和解。
他想，康曦可能也是这样。
来到酒吧柜台，应有常刚坐下，调酒师就熟络地问：“老样子？”
应有常点头，侧头见暖亮的橘光灯聚焦于放置着乐器的舞台，酒吧内正播放着节奏强极强的电子间奏，舞台上却没有人。
应有常问酒保：“这是怎么了？”
“中场休息呢。”酒保说：“你上周没来不知道，主唱换人了，来个男的，还怪好看的。”
应有常捧场道：“我可就期待了。”
因着深邃立体的五官和精壮身材，没一会儿就有些男男女女来搭讪应有常，不过都被应有常笑着推脱掉了。
应有常许久没有谈恋爱了，倒不是非要吊死在康曦这棵树上，期间动过念头也确实去谈了一次，只是接触后总是缺少点感觉，细枝末节方面不合拍，故而止步约会牵手，个把月就散了。
失败过一次后，就暂时搁置了想法，一搁就搁到了现在。
接过酒保调好的酒时，酒吧正好响起一小片欢呼，应有常回头，见几道身影从幕后走出，明白是乐队准备演出了。
收回目光，应有常喝着酒，等着听歌。
一声闷响后，钟声倒计时般清冷又诡异的前奏响起，一瞬的停顿中打碟声切入，合奏时逃亡的倒数像被拉长变成了失真的弦声，两者絮乱又莫名和谐地搭配在一起，摇滚又另类，一下一下敲打人的耳膜。
“风吹过麦田
田总要收割
也许留在我腑脏
心给你碰撞
如沙里采矿
也许能令我发光”
清澈冷冽的嗓音出现时，应有常不由得愣住，隔着舞台隔着一片片空间，极具辨识度的嗓音一下子俘虏住他，人潮模糊虚化，众多缥缈的记忆在这一瞬间被猝不及防地翻出，清晰细致得仿若昨日。
长期在电脑前工作，应有常眼睛有百余度的近视，柜台距离舞台又有一段距离，他只能看见舞台上有几道身影，而位于中心的身形格外熟悉。
应有常拿起手边的酒，问酒保：“新来的主唱叫什么？”
酒保想了想道：“好像是……叫康曦吧？”
酒杯顿在唇前，应有常胸膛起伏着，想抿一口酒却死活张不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