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唷,你别急,大不了我往后天天请你吃。”文祖献说道:“你怎么会在上海呢?姑姑姑父呢?他们也在上海么?”
陆清禾噎地说不出话,他一边摇头一边喝茶,压下喉咙里的饭菜,他失落地说道:“他们不在上海...前些年父亲一直仕途不顺,新政府成立后,父亲就彻底下台了。其实这没什么...可是你知道的,家里人多,我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是好孩子,她出国留学了。可是我那两个弟弟...从前被家里惯坏了,就会吃喝嫖赌,吃喝倒还好说,可那又嫖又赌的,无底洞似的...父亲把天津的房产卖了给他们还债都不够,现在一家子都回北平老宅住了,父亲年纪大了,没办法再填补他们的亏空...我不能眼看着父亲这个岁数还要操心劳力,我们家在北方那边地头太熟,父亲早年间一帆风顺时又得罪太多人,我在那边寻不到出路,就干脆来上海了。”
文祖献知道他这位表哥是朵善良的白莲花,他忍不住嘀咕道:“那同父不同母的你管他们干嘛。”
“同根同源,一脉相承,我不管,父亲也得管。况且他们是我弟弟,我不帮衬着,那讨债的不得把他们活剥了?”陆清禾落寞地说道。
文祖献喝了口酒,干笑道:“哈哈,就是要让他们被活剥一次,剥了,他们就不敢出去乱嫖乱赌了。”
陆清禾柔软地瞪了一眼文祖献:“那怎么成呢,好好的弟弟,万一缺胳膊少腿了,那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你还能管他们一辈子?”文祖献嘲讽道。
陆清禾长叹一口气:“能帮衬一日是一日吧。”
陆清禾说起这两年在上海工作之事,他是正儿八经留洋归来的高材生,前途大好,事业顺意,只是家中拖累,他每月都要汇钱回家,自己留下的钱也只够温饱。
文祖献听着听着,突然冒出一层虚汗,他赶忙朝身后站着的小跟班招了招手,小跟班会意提着小皮箱快速上前,拿出针管吸进药剂。
小跟班那边做着准备工作,文祖献这边也脱了西装衬衫,露出里边的短衫,他接过医用针给自己扎了一针,转而又平静下来。
陆清禾不解地看着这一幕:“奉之,你生病了么?”
文祖献慢条斯理地穿戴整齐:“没病。”
“没病还要打针?”
“戒毒针。”文祖献不以为然地说道。
陆清禾吃惊地瞪大眼睛:“戒毒?”
“哈哈,你那么惊讶干嘛。”文祖献笑道:“前些年不懂事,抽了鸦片,现在不是正在戒嘛。”
“打针能戒大烟?”
文祖献点点头:“嗯,外国药。”
陆清禾站起来拿过一支安瓿瓶打量:“那是好东西啊,在哪买的?不便宜吧。”
“我不知道,我不管这些。”文祖献耸耸肩又吃了两口菜。
“这利润一定不小,你能把这药商告诉我么?我去通通路子,看看能不能拿个代理。”陆清禾把装有药剂的安瓿瓶放进口袋里问道。
文祖献无所谓地应道:“我不知道哪买的,你跟我回家吧,我弟弟知道,你去问他。”
“啊?你还有弟弟?”
文祖献嗤笑:“我不仅有弟弟,我还有儿子呢!”
兄弟重逢,文祖献不肯放了陆清禾,把陆清禾掳回家中。陆清禾跟着文祖献回到家中,惊讶地发现文祖献住在法租界独门独院的小洋房里。
一路上,陆清禾得知文祖献被绑去奉天给军头当小老婆,不过自打东北易帜后,称奉天为辽宁更为准确。而且文祖献不仅给军头当小老婆,还给军头生了个孩子,陆清禾知道文祖献的身体状况,得知此情形,他万分痛心,觉得弟弟是让人欺负了。好在,文祖献前两年卷了军头家产来到上海,如今在法租界当寓公,不仅有亲儿子还认了一个弟弟,生活称得上和和美美。
陆清禾万分吃惊,没想到十年未见,二人都已是天翻地覆。
夜幕之下,小羊站在洋楼门口的台阶上面色不善地打量陆清禾,文祖献可从来没有在大半夜的时候带人回家。
陆清禾丝毫没有察觉到小羊的敌意,一边跟文祖献说话,一边和善地走上前去:“奉之,这便是你那位弟弟吧。”
陆清禾礼貌地伸出手,小羊冷漠地看着陆清禾,无动于衷。
文祖献推着陆清禾和小羊走进家门:“别在门口傻站着了,小羊,你去把小棠叫下来。”
小羊拧起眉头:“他已经睡了。”
陆清禾赶忙说道:“睡了就算了,我明日再看你那儿子也不急。”
小羊见这男人和文祖献平日里爱好的小男孩万分不同,完全不像是被压的货色,他怀疑又来了一个邵元麒,故而十分不悦,恨不得一脚把陆清禾踢出家门:“哥哥,他是谁?”
文祖献笑道:“这是我表哥!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以前去过英国嘛,就是和他一块儿去的!”
时刻预备着要把陆清禾踢出家门的小羊松了口气,态度也随之和善许多,他低声道:“我去给你们切水果。”
文祖献揽过陆清禾上楼,陆清禾看看小羊消失的背影,又看看文祖献:“你这弟弟长得很可爱,很精神呐!”
“小孩子嘛,都可爱!”
“是,不过你倒是没怎么变,现在也还和从前一样。”陆清禾说道。
文祖献很在意自己的样貌,听了表哥的一番话,心里美滋滋,差点要仰天长笑:“你自己呆会儿,我去洗个澡换身衣裳,等会儿我们上床说。”
直到陆清禾也洗完澡之后,小羊突然发现陆清禾竟是要赖在房里不走,他指着陆清禾质问文祖献:“他睡这,我睡哪!?”
原来,这兄弟俩打小就睡在一起,陆清禾随母回乡时会与文祖献同睡一屋一床,而文祖献幼时去到天津北京也是和哥哥睡在一起,留洋之时更是常常睡在一起,这兄弟俩自小感情就好,比陆清禾与那几个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关系还要好。
文祖献哄道:“你今晚先睡客房,我和我哥好多年没见了。”
“我不!”小羊急了。
“那你今晚去陪陪小棠,你乖啊,就一晚而已。”文祖献继续哄。
小羊委屈起来,红着眼瞪文祖献,也不说话。
文祖献无法:“一起睡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