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马车摇摇晃晃，赫伯特给塞西尔检查了一遍，收拾着药箱：“您太莽撞了，现在血族和教会势不两立，南部血族的首领杀了一个主教，教皇恨不得杀光所有血族，见到一个就绝对不会留下活口，不论是纯血的还是混血的血族，现在哪怕是对血族友好的人类也会受到教会的惩罚。今天是你幸运，被伯爵先生赶上了，不然你就连明天的太阳也见不到。”
“……您也是吸血——血族？”塞西尔回过神，看着医生红棕色的眼睛。
赫伯特笑了笑：“是的，我和您是一样的混血。”
“您想要寻找自己的亲族吗？”医生端正了脸色，见到塞西尔认真点点头，他才说，“好的，那么从现在开始，您不用再单独行动了。我准备离开西洛城，您也将跟随我一起，我会帮助您寻找您的亲人，假如始终没能找到，您可以前往更北的圣锡林，那里是北部血族的领地，他们对混血比较友好，和南部血族不同。”
塞西尔皱着眉，耐心听完才问：“等等，先生，您……”
赫伯特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契约，以及一个丝绒小盒：“罗曼阁下让我将这个交给您，他以您的名义买下西维拉城一处庄园，那里恰巧在北部血族的领地范围，是海德拉城的附属城镇，您可以去那里定居。北部血族一直以来都希望扩充血族的数量，他们是不会过分为难你的。以及这个，”他将丝绒小盒打开，里面是一只银色的戒指，同样雕刻着鸟的形状，用红色的宝石镶嵌在眼睛部位，“罗曼先生说这是埃文斯夫人的戒指，他将这个交给您，将来要是您不好使用埃文斯的姓氏，可以用他母亲的姓氏，‘阿德蒙’作为您的新姓氏。”
“什、什么……”塞西尔怔忪接过这两样物件，拿在手里仿佛接过了两块燃烧着的火炭，“为什么？”
“大概是一个父亲的呵护之心吧，你也看到了，人类对血族的杀戮已经接近疯狂，他害怕你也称为我们死去同族的一员，”赫伯特说，“我早说过他，将你困在一个小地方根本不济于是，只会加深你们的裂痕罢了。可他毕竟只是个人类，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更好保护你——当然，他将你关在地下室是我也无法理解的，也不会为他开脱。”
塞西尔低下头，他听得到马车正与前往金鸟山庄的路背道而驰。他沉默许久，才问：“他身体怎样？他……有说什么吗？”
“您还记挂着他的身体？您不知道他怎样吗，今夜他还在发热，可他仍然坚持要出来找你，”赫伯特想起罗曼那狼狈的模样，轻轻冷哼了一声，又摇着头叹息，“他没说什么，只是拜托我帮助您而已，他知道您心里埋怨他，他感到很抱歉，您想离去也能接受，只让我不要委屈您，让您平安就是了。‘如果可以，希望塞西能偶尔给我写信，我知道他过得好，就足够了’——这是罗曼先生的原话。”
塞西尔抓紧了墨绿色的丝绒小盒子，紧紧抿着嘴唇。
罗曼为什么不生气呢，塞西尔不明白，养子将养父侵犯的事难道对于罗曼来说也是不值一提的事吗？尚且年少的血族觉得心被抓了起来，像是被塞了一串酸涩的葡萄，捏出来全是酸涩的汁水。
他心乱如麻，原本以为的强烈的恨意，现在反而成了落入大海的水滴，浪一打就消失不见。
赫伯特医生一贯平铺直叙般的语气变得柔和：“塞西尔少爷，您很幸运，没有任何一个被捡到的血族像您一样幸运，您能明白吗，也许他们在血脉觉醒的第二天就成了一团焦黑的火球。您的养父非常爱您，这样的爱让我也感到羡慕，假如有什么人能超越他对你的爱，也许只有您不知缘故让您流落的生父生母。”
可我已经不满足他只是我的父亲了，塞西尔垂着头，无不酸涩地想。
赫伯特的家是非常普通的房子，房东太太被他们回家的声音吵醒，披着小毯子颤颤巍巍走出来，略带不悦地看了眼赫伯特，又把警惕的眼神投向他身后的塞西尔。可当她看清楚对方的脸时，这种警惕又松懈了不少。
赫伯特心想，美貌果然也能成为武器。
他向房东太太表示了歉意，带着塞西尔上楼去。
“先生，您的父母不和您住一起？”塞西尔站在和庄园相比过分狭小的客厅左顾右盼。
“他们在圣锡林居住。”赫伯特收拾出一床新被单，铺在沙发上，“委屈您这几天在这里休息了，我们三天后就出发前往北方。”
“您不和父母一起住？”塞西尔意外，坐在有些硬的沙发上看着赫伯特忙碌。
“我的老师是西洛城的孩子，他过世的时候却没能回来，我想来看看他的家乡，于是就一直留下了。”
塞西尔愣了一下，试探着问：“您和您的老师……”
赫伯特瞟了他一眼，将干净的枕头丢过去：“小少爷，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一本爱情故事书。”
“抱歉，先生。”塞西尔感到尴尬，轻轻咳嗽一声，将枕头放好，“您不打算留下了？”
赫伯特半点要睡觉的意思也没有，他正收拾着房间，打算明天就和房东太太支付最后的租金。血族本就是黑夜里的捕猎者，本就不需要在夜里补充睡眠。“西洛城已经不值得我再居住下去了，我可不希望变成一团焦炭。何况我的父母已经催促过多次让我回家，我也想回去了。”
医生说：“这几天您尽量不出门，食物我会带回来，您如果觉得无趣，我的书籍可以随意翻看，我有许多关于血族的书籍，相信您也很想了解血族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