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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李秀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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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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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小娟的这个行为,李秀玲其实在心里是多少有些震撼的。尤其是这件事后来从琳琳嘴里得到证实之后。她们俩的确是表姐妹关系,俩人的妈是亲姐妹。

再加上两家都只有这一个孩子,算起来小娟和琳琳的关系,几乎就等同于亲姐妹一般。舞厅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怎么能把关系这么亲密的一个姑娘拉到这里来。

「哎呀,那你这……妹子,你还是黄大闺女呢,就上这地方来……那……」李秀玲跟着唏嘘了一通,却也掩藏不住疑惑和惊讶。

「我……我就赚个跳……跳舞钱就行……」琳琳犹犹豫豫的回答着,俩人坐在明曲舞池最边缘的沙发上唠着嗑,李秀玲这算是偷懒让自己休息会儿。

此时已过了一个礼拜,她俩接触几回,倒是渐渐熟稔了。

琳琳家里也困难,她勉强混了个初中毕业,在家帮着种了几年地,终于不堪忍受日复一日的穷困生活,又不想听从家里的安排结婚,因此跑出来投靠表姐,想打工赚钱。

小娟自己都在舞厅吃这碗卖身的饭,又哪有什么能力安排她,就任由她找了几个饭店端盘子鞋店卖货的活。奈何这姑娘自小生长在穷乡僻壤,没见过什么世面,说话办事都不尽如人意。

到后来小娟其实也是有心让她多赚点钱又不累,不知怎么做通思想工作就带来了舞厅,乡下丫头见识少,从小又缺乏正确的三观教育,初来乍到,难免被城市中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冲昏了头脑。

更何况她有自己的打算。

「姐……我其实在家有对象……」

琳琳红着脸,吞吞吐吐的说:「他家穷,我妈说啥也不同意……」

「那他呢?跟你一起出来没?」

「没……他爸身体不好……家里地没人种……我寻思多赚点钱,将来……我妈就不能难为咱俩的婚事了……」李秀玲哦了一声,脑袋里忽然转过弯来,所谓黄大闺女云云,大约是自己多虑了。

周向红给大壮收拾完,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经过老赵一事,她常常一个人在家里,一坐就是半天。

抵制拆迁的喧嚣,从窗外一浪接一浪的涌进来。

前些时候,街道组织了一些人,挨家挨户的做工作,楼道里常能听见敲门声,紧跟着就是斥责和谩骂,大约安大妈之流还会动那么几下手,社区那几个不知道什么门路调进去混正式编制的谁家媳妇很是吃了些亏。

最近这两天倒是不怎么来了,只是小区里莫名多了些流里流气的家伙,住户们在楼前屋后私搭乱建的小棚子也不时惨遭毒手。

后楼那个喜欢捡废品的老冯头天天站在胡同口哭诉。据说前天半夜,安大妈家的门前被人丢了一堆臭烘烘的生活垃圾,早晨对门的邻居出来,差点没被苍蝇给顶回屋里去。

前后几幢楼的居民在安大妈的咆哮声中度过了整整一天,而后其自然又在小区里巡回发表演讲,誓同黑恶势力斗争到底。

然而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不幸和坎坷,最近给她的鬓角又平添了几丝白发,眼角和额头的皱纹也加重了些。

人呐,活着真难。月经是彻底没有了,她最近几天一直感觉阴道干涩,还时不时的有些瘙痒。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源于内分泌紊乱。

她焦躁、压抑,总觉得喘不上气来,但这一切都是可以克服的,或者说并不重要。

无论如何,人都得活着,而且往往并不是为自己而活。

这个家需要自己,因为媳妇已经舍身冲上去了。

想到媳妇,她又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那是个好姑娘,她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这么想。大壮踏实,李秀玲贤惠,虽然大壮他爹走得早,但这个家原本应当是幸福、和谐的,尤其后来又添了乐乐。

然而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她觉得这一家子的人,仿佛都浸一个粘稠腐烂的漩涡里,慢慢的往下沉。

她慌乱、愁苦,凭着本能想要抓住些什么能维持下去的东西,至少是维持吧。

可老赵的事又重重在她心头踏上了一只脚。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周向红甚至想从未认识过老赵,那样,也许他还会活着,也许会认识另一个人,安度晚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逝者已矣,徒余生者悲。

想到老赵,她又想起大壮他爹,而后是大壮……这些天她心里一直隐隐约约有个想法在翻腾,漆黑如墨。

难道,是自己克了他们……几声敲门声把她从沉思中惊醒。

不可能是李秀玲回来了,她有钥匙,从来都是自己开门。

也不太可能是跟拆迁有关的什么人,这段时间他们都很巧妙的避开了自己家。周向红知道,人家有登记的,在一干群众堆里,如今自己家算是配合政府工作的积极分子,就连砸玻璃都不会误伤到自己家。

她疑惑着,还是走过去,贴着门问了一句:「谁啊?」

「是周向红家么?」

门外的男声略有些闷:「麻烦开一下门,有个朋友托我来转告一些关于赵振平老先生的事。」

听声音是个陌生人。

她趴在门上又听了听,外面静悄悄的,那个男人说完话就再没发出什么声音。

周向红原本是不想开门的,但赵振平三个字让她乱了心神,赵振平就是老赵。

关于他的事,无论是什么,似乎也都不适合隔着门让人在楼道里说。

手鬼使神差的按在了门锁上,等到她回过神来,门已经开了。周向红忽然觉得不妥,连忙又想把门关上,但一只宽大的手掌已经伸进门缝,牢牢的抓住了门边。

而后,门被拉开了,一个肤色有点黑的胖子一步就迈了进来:「嗯,看来是没找错人家哈……」

胖子大约四十左右,长的五大三粗,大脸盘双下巴,腆着个烧锅一样凸起的肚子,穿一身里胡哨的半截袖和大短裤,胳膊下夹了个黑皮包,呼吸间发出一种轻微的嘶嘶声。

周向红诧异的伸手拦了一把:「哎哎,你谁呀?……你怎么就进来了?!」

胖子没搭腔,只是自顾自的往里走,周向红伸出来阻拦的胳膊,对于这胖子的体重和力气而言轻飘飘的,仿佛丝毫起不到什么作用。后面还跟了个梳着板寸头的男人,也就二十多岁,黑背心大短裤,一身腱子块儿,跟着也进来了,歪着脑袋看了周向红一眼,说不清是个什么眼神,从嘴边「嗤」了一声。

周向红一把抓在他的胳膊上:「你们是谁啊,我没让你们进来!」

板寸头一抖肩膀甩开了她的手,探头探脑的也走了进去,四下张望了几眼:「强哥,这家可够穷的啊!」

周向红哎了几声,见没人搭理她,不得不转身跟着走进屋。

她倒留了个心眼,只是虚掩上房门,并没有锁。

胖子走到客厅墙边,往椅子上一坐——那椅子立刻嘎吱一声——呼出口气儿来:「大姐,门关上吧,外边再没人了。咱要说的事儿,估计你也不能愿意让邻居听见。」

周向红站住,硬着头皮答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就这么说吧,我家爷们一会儿该下班了……哎你别过去那屋!」

板寸头硬是顺着卧室门缝往里瞄了瞄,又抻头往厨房看了一眼,这才转过身来,抱着膀子斜靠在墙边上,面色不善。

胖子把夹着的包拿下来,丢在一旁桌子上,翘起二郎腿,又从裤兜里掏出盒烟来,先自己点了根,又甩了一根给板寸头,等到他也点上,这才吐出个烟圈,上下打量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说:「你就是周向红吧……兄弟我也不是让人忽悠大的,你家哪还有什么上班的爷们了。」

窗户是开着的,虽然风不大,总算能流通起来,把屋里的烟气带出去。但周向红的汗,却一下子怎么也干不下来了。她语气里多了一丝颤抖:「你……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有话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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