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酉大步如流星,赶至大堂。
他这种跟随李瑕很久的将领,反而不像外臣见李瑕时那么有礼数,只
是一抱拳,马上便禀报起来。
“陛下,末将率部追击阿里海牙至天柱山,却见荆军放元军过境,反而
阻拦末将。因末将仅有千余骑,不敢与宋军交战......”
“你事先遣快马告知过荆门军了?”
“是。”陆小酉颇为气愤,道: “依末将看,宋军与元军有所勾结,怕是前
脚议和后脚便反悔,欲害陛下,因此连忙赶回来报。”
李瑕起身踱了两步似有些意外,又似不出所料。
一转头,见陆小酉胸膛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行,李瑕反而轻笑了一下。
“不是宋廷想反悔,你换一个角度想,如果今是忽烈在鄂州。我们
想要穿过宋境去歼灭忽烈,你觉得宋廷会不会拦我们?”
“他们拦不住我们。”
“他们同样拦不住元军。”李瑕道: “你看,宋廷对我,对忽烈都是一
样的。”
“可是......陆小酉道, “可是忽烈是外敌。”
“我也是外敌,不然我是什么?赵宋的内贼吗?我们打这一仗,不就是
为了成为赵宋的外敌?”
李瑕说罢,拍了拍陆小酉的肩,道: “为将者,你要冷静地站在敌人
的立场上想,才能判断出敌人可能做出的反应。不能一厢情愿,站
在自己的立场上认为敌人应该怎么怎么做。”
“是,末将明白了。那阿里海牙.....”
“不用追了。”李瑕走在地图前,道: “阿里海牙能渡过汉江,是与吕
文焕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仔细说说他撤兵的路线。”
“是......”
陆小酉上前作了更仔细的汇报。
离开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他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扯着缰绳骑马
驶向城外兵营。
路上闻着那还未散去的血腥味,心中那怒火又蹭地一下冒了上来。
陆小酉是蜀人,出生时川蜀已经被蒙军屠了十之七八。
宋朝廷总是这样,子民惨遭异族屠戮,却动不动就是求和、求和。
求和之费再少,那些死去的人活不过来,痛失亲朋的伤痛抹消
不掉。
走了半条街,陆小酉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向身后两个士卒道: “尿
尿,别跟来。”
往小巷子走了一段,他找了个最黑的地方站定,便开始准备撒尿。
他盔甲不好脱,因此站了一会儿。
却有几人从另一边巷子过来,像是几个醉酒的人,一路吵吵嚷嚷的。
“呕!”
“昌器喝多了,你来扶一扶。”
“别拉我,我还没说完......宋室不幸,外有胡虏肆虐,内有李瑕之凶
逆,家家思乱人人自危!”
“嘘,噤声,没看这满城都是狗叛军。”
“怕什么?李逆狗贼还想收买人心,哈哈,没听昌器兄说吗?今草窗
公见过李逆了。惺惺作态假仁假义。”
“呸!我最恨这等欺世盗名之徒,若真有能耐,何不北复中原?偏偏要
顺江而下,不宣而战偷袭旧主,无耻至极。”
“可怜江陵城中父老啊!”
“.......”
陆小酉听
到这里,拉起裤子,转身向巷子里走去。
“你们几个废物。”
黑暗中,他向那几个书生打了招呼,一手提着盔甲站定,道: “江陵城
里死了人,你们不骂阿里海牙、不骂陈奕?反而骂陛下和守着江陵城
的将士?”
“谁啊?”
才有书生间了一句,马上便有另一个醉酒的书生应道: “是个降了叛军
的软骨头。”
“老子看你们才是软骨头!”
“我们就骂怎么了?!朝廷已经与蒙元议和了,若不是李逆为了军功谋
反,江陵怎么会有这种大祸?!”
陆小酉理解不了这些人为什么会以为议和了蒙元就不会再攻过来,
他也理解不了他们的欺软怕硬,只觉不可思议。
但他素来冷静,他打仗时最守军律和命令与那温吞木讷的性格也有
关系。
此时,他还希望自己这一个川蜀乡间长大的粗人能点醒眼前这些饱
读诗书之人。
“是宋军放元军来了江陵......”
话音未了,对方已然反驳起来。
“要不是叛军摧毁了裹樊防线,元军怎么可能进得了江陵城?!”